因着毕方军是次日一早入城,这头夜里金陵城中就结下了彩绸。红灯笼一个接一个高高挂着自三层楼高的屋顶垂下来,那热闹可比上元节。
风玧墨带着风歌儿与宝笙走入瑞楼。大楚虽然民风开化,但与之相对应的,贵族世家的礼教却严。是以,风歌儿夜里带着帷帽也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瑞楼的小二一见风玧墨就迎了出来:“风二公子来了!小的可是盼了风二公子好久呢!”
风玧墨爽朗一笑:“这瑞楼就属你话多。”
小二笑道:“小的说的可都是心里话。风二公子来得真是时候,今日出了新做好的霜梅酒,正好请风二公子品品。”
风玧墨道:“我今日宴请贵客,三楼的潇湘阁可还空着?”风玧墨回头对风歌儿说道:“阿姐,这潇湘阁在瑞楼正中间,这朱雀大街的景色可尽收眼底,是个好地方。因着位置好,还要多给些银子才能用的。”
小二陪笑道:“哟,风二公子今日不巧得很,潇湘阁今日有客了。”
风玧墨皱眉道:“是谁?”
小二轻声道:“是曹公子在里面。”
风玧墨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嫌恶的神色:“那便安排一间离潇湘阁远一些的雅间吧。”
小二道:“好叻,风二公子您楼上请。”
风歌儿走上三楼顿时听见一阵喧哗之声。正是从左侧最中间的潇湘阁里传来的。
小二引着风玧墨与风歌儿到了右侧最中间的玉锦阁中。这间雅间没有临着朱雀大街,景色差些,胜在十分安静。
风歌儿取下帷帽披风问风玧墨道:“你与那曹公子有什么过节吗?”
风玧墨不屑道:“过节倒是没有,只是看不惯他的为人罢了。那曹厚炽仗着自己是丞相府的嫡子,常常仗势欺人,还掳掠良家妇女,当真是个混账!”
曹公子,姓曹名厚炽,是曹景明唯一的嫡子。曹景明虽然妻妾成群,但只得一个嫡子和一个庶子。另一个庶子腿上有些残疾,不常出来见人。所以这曹厚炽是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如今更是养成了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是金陵城中有名的混世魔王。
论起岁数来,曹厚炽比风歌儿年龄还要大几岁,但是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还只是个浪荡公子。
风歌儿皱眉道:“这曹公子行事这么荒唐,曹丞相为何不管?”
风玧墨给风歌儿倒了一杯温好的霜梅酒:“阿姐两年没回金陵了,恐怕是都不知道金陵城中的状况了。如今若不是爹爹还能在朝中说上几句话,这曹丞相就可只手遮天了。”
风歌儿皱眉道:“玧墨,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说话怎么还这么不注意?”
风玧墨淡道:“阿姐放心吧,这瑞楼的墙比别家做得厚实许多,就连这门也做过处理,只要不是大开着外面的人是听不见屋里的人说话的。”
风歌儿有些诧异地看了眼潇湘阁。风玧墨讥讽一笑:“潇湘阁那边可不是在说话,那是在唱戏呢。那曹厚炽饮醉了酒,尽做一些荒唐事。砸东西都是小事,他也不缺银子,砸了东西照价赔银子便是。可我听说他有一次喝醉了酒,将一个商贾人家的女子强要了去。”
风歌儿一听这话眉头不由地就蹙了起来。宝笙更是生气:“怎会有这等畜生?!怎么没有打断他的腿?”
风歌儿问道:“那女子后来怎么样了?”
风玧墨脸上神色更是讥讽:“这曹厚炽就是混账在这里了。他强要了那女子,那女子家人自然不答应。闺阁女子没了清誉,那何止是毁了那女子?把那一家子都毁了!曹厚炽那名字取得不错,当真是个脸皮厚的,竟然将那女子纳进府里做了妾室。“
风玧墨将雪丝鲈鱼的鱼肚子挑出来给风歌儿,又将鱼眼睛挖了一并夹到风歌儿碗里:“当时我听见这事,还想着那曹厚炽也不算丧尽天良,至少还有那么一丝丝良心。可后来没过几天就听说那女子死了。丞相府根本没有发丧。那商贾世家去闹都没用,连丞相府的门都沾不到。”
宝笙气极,一张脸都红了:“怎么不上开封府告那畜生!”
风歌儿皱眉道:“那商贾一家也是有苦说不出。这女儿已经嫁了便是丞相府的人,告去开封府也没用。若是平日,这商贾世家连丞相府门外的一块砖都摸不着,女儿嫁进丞相府为妾已经是高攀了。指不定外人还在说那女子是处心积虑接近曹厚炽的呢。”
宝笙气得酒也不吃了,在玉锦阁中团团转:“这畜生若是落我手里,我便先让他断了手脚再说!”
风歌儿看着宝笙觉得好笑,夹了一块花雕醉鸡的鸡腿在她碗里:“你再这么走,这鸡腿可就没了。”
宝笙与风歌儿年岁相仿,是风砚清在边境买来的穷苦人家的孩子。风歌儿小的时候跟在风砚清身边,许多事情风砚清也不便照顾,再说风砚清出征的时候风歌儿就一个人留在后方军营里也无聊得很。所以风砚清就买了这么个婢女陪着风歌儿。
在军中没有那么多规矩,宝笙与风歌儿同席同睡都是常事。时间长了宝笙也没有半点女子的样子,嘴里都是喊打喊杀的。
正说着话,听得对面喧哗起来。
那曹厚炽对着小二大喊起来:“你们的人都去哪了呢?大爷叫了那么久怎么才来?!”
小二陪着笑道:“曹公子见谅,今日客人较多,我们都是派了人专程守在潇湘阁门外的。这不是刚去给曹公子拿酒去了吗?”
“拿酒?”曹厚炽说话时鼻子里都喷出重重的酒气:“拿了那么久还没有拿上来?!你这么说就是大爷我的不是了?”
小二脸色一白:“曹公子看您说得,都是小的们的不是。小的这就多拿些酒上来,今日这酒就送给曹公子了。”
“呵。”曹厚炽冷冷一笑,指尖都杵在了小二的鼻尖上:“你当大爷我缺了你那两个钱是吗?你生意好没空招呼大爷?呵!”
曹厚炽一把甩开小二走出潇湘阁。这瑞楼三层共有十间雅间。曹厚炽走到隔壁的一间重重地拍了拍门:“谁在那里面?给大爷我滚出来!”
那雅间里的人哪里敢应声。曹厚炽“哗啦”一声将门一把推开,坐在里面的几个人吓得紧紧贴在门边。曹厚炽挥了挥手:“滚!滚!给大爷滚!”
小二都快哭出来了,走过去拽住曹厚炽:“曹公子您手下留情,小店小本生意,客人都得罪不起啊!”
曹厚炽一把将小二推开。那小二“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曹厚炽指着小二的鼻子骂道:“你得罪不起,大爷我得罪得起!”
说着曹厚炽又拉开两扇房门:“滚!滚!”
那里面的人赶紧跑了出来。小二只能哭丧着脸看着客人落荒而逃。
曹厚炽又走向最靠角落的一间雅间走去,那雅间门前挂着个牌子写着“丹阳”二字。小二赶紧拉住曹厚炽:“曹公子,这,这万万不可啊。这丹阳阁里……”
曹厚炽哪听得进去半个字,一把推开小二,差点让那小二从三层高楼上跌落下去。曹厚炽喷着的酒气说道:“管他是谁,天皇老子大爷我也不怕。”
说着曹厚炽重重地拍了拍门:“里面的识相点,给爷滚!”
那门内没人回答。曹厚炽便伸手去推门。可那门竟然被拴上了。曹厚炽大怒,一拳打在门闩位置,听得里面门闩一声金属“咔哒”的落地声,曹厚炽便又伸手去推门。
这一推之下,曹厚炽只推开一个缝隙,那门竟然被一个剑柄给抵住了。
曹厚炽自大怒变成了极怒:“是谁在里面!快给本大爷出来!”
风玧墨再也看不下去了,一把推开门走了出去:“曹公子这气势,我还以为你是将瑞楼买下来了呢。”
曹厚炽一回头看见风玧墨,嘴角抽了抽:“我道是谁,原来是翊麾校尉。什么时候一个从七品也敢叫嚣了?再说了这瑞楼本大爷要买也不是买不下来。”
风玧墨不疾不徐地说道:“买不买得下来是一回事,买没买是另一回事。这瑞楼还不姓曹呢。再说了,曹公子看不起我是从七品,那你又是几品?”
曹厚炽游手好闲,曹景明几次让他入朝为官他都嫌每日上朝太早不肯去,到从没把这功名利禄当回事。如今却让风玧墨拿住了话头。
曹厚炽恨道:“管你几品,但这瑞楼之内就是本大爷说了算。”
“这就可笑了。”风歌儿清脆的声音从帷帽之下传来:“这瑞楼既然不姓曹,如何就是你说了算?再说这天下也不姓曹,如何就不能论个王法?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天下之臣莫非王臣。曹公子想在这金陵城内话事做主,难道是想反了吗!”
曹厚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立时就想破口大骂。
那丹阳阁里听见风歌儿的声音,忽然猛地就将门打了开来。
曹厚炽与风歌儿同时怔住。“信……信王?”曹厚炽顿时酒醒了一半。
那间丹阳阁里正是信王桓修。另外一人披着披风背对着众人看着窗外,看不清他容貌,也认不出是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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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