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朝廷死的人太多了些。
齐常青眉心跳的厉害,乱世先乱朝堂,她总觉在这儿过不了几天安生日子了。
下朝后,齐常青照例走前门,与往日不同,今日她特意走慢了两步,就为等一人。
“小齐大人。”
大理寺卿江锦提着衣摆出来,四处看了看,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他走到齐常青跟前,笑着打了声招呼。
齐常青回礼:“江大人。”
江锦有些犹豫,几次欲言又止,齐常青也不催,安静等着。
“这些日子朝廷属实是不太平,先是孔梁又是王守仁,说起来真是叫人捏把汗。”江锦说着,擦了把头上还未冒出的冷汗,“我听陛下的意思,是想给几位殿下相看亲事,大人与几位殿下交好,不知可否透露一二?”
齐常青顺着他的话,说:“大人说的是,总这么郁结着算怎么回事,陛下也是有心为宫里添些喜气,至于殿下的心思,我也是捉摸不透,不然定是要给大人出出主意的。”
江锦走进了两步,从怀里摸出个布袋,悄摸塞到齐常青手里,他说:“一点心意,大人莫要嫌弃。”
齐常青推拒,脸色冷了几分,说:“江大人,我是看您德高望重才与您多说两句,您这是何意?”
“是我唐突了,小齐大人为官正直,定是不会为钱财所累。”江锦讪讪的收回手,“不瞒您说,家中长女已二十有一,再不出嫁可就真成老姑娘了,您也知晓,燕京城内的官宦子弟没一个成器的,我哪能安心将女儿嫁过去,眼下陛下有意为殿下娶妻,老夫好不容易等来这么个机会,定是要为女儿拼上一把。”
宫门上的乌鸦盘旋着嬉闹,绕着门前的柳树打转。
齐常青说:“下个月,西凉会派人来大庆朝见,有传言说此次前来朝见的队伍里有西凉的小公主尤离,听这个意思,西凉有意与我大庆和亲。”
“一个战败国的公主怎配得上我大庆的殿下,”江锦说,“那蛮人野蛮骄纵的很,哪比得上燕京城的大家闺秀,陛下怎会犯糊涂。”
齐常青看着他,轻声说道:“西凉的小公主乃嫡出正统,西凉王妃育有一子一女,大皇子尤殇已被立储,小女儿尤离嫁到大庆,怎么找也得得个王妃。”
江锦咿呀说道:“那依大人的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言尽于此,该当如何大人自行判断。”齐常青说罢迈步上了马车。
皇子选妃于大庆来说是大事,依照皇帝的意思,得为几位皇子好生想看一番。
三月十五的百花宴正是赏花的好时节,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御园的花开得娇艳,虞贵妃于宫中设宴,邀百官亲眷一同赏花。
齐常青属实不解,一个专门为皇子准备的选妃鸿门宴,邀请他来做什么。
她环顾四周,除了太监就她一个穿男袍的,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常青,这儿!”裴锦一身明黄的蟒袍,站在花丛间兴冲冲的朝齐常青招手。
齐常青扯着嘴角笑笑,朝在场为数不多的穿男袍的人那里走去。
裴锦说:“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齐常青点头:“知道啊。”
“那你说说,我看你说的对不对。”裴锦不怀好意的笑道。
齐常青总觉得怪怪的,裴锦这话说的她心里发毛。
齐常青试探地开口:“百花宴啊。”
裴锦摇摇头:“不止,再猜猜看。”
“为你选妃的宫宴?”齐常青补充道。
裴锦又摇了摇头:“还有。”
齐常青着实是不知道了,她问:“还有什么?”
裴锦一把搂过齐常青的肩膀,喜气洋洋的介绍道:“今日不仅是我裴锦选妃的日子,也是你齐常青选媳妇的日子。”
齐常青脑子嗡的一声,若是惊愕有颜色,那在场诸位定能看见齐常青耳朵里冒出的青烟。
齐常青不可置信的再问一遍:“给我订亲吗?确定是我吗?”
裴锦调笑道:“怎么?高兴坏了?当然是你了,这可是我特意去父皇那求来的,我心想着,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幸福啊,兄弟的幸福也在我裴锦的管辖范畴之内啊。哥们儿够意思吧。”
齐常青耳根子嗡嗡作响,僵硬的看向四周,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时不时朝这边投来含羞带怯的目光。
对视的一瞬间,齐常青耳根子红了个彻底。
她揪住裴锦的领子,咬着牙说道:“这宴会何时结束?”
“这才刚开始,你急什么?”裴锦莫明。
齐常青深呼吸一口,尽量压下去脸上燥意,她说:“我还有公事未完,得先回去了。”
裴锦不给她溜走的机会,使劲搂着她脖子说:“齐常青,你少骗我,我早就和曹大人打听好了,你今日并无公务。”
“裴锦!”齐常青急了,订亲事小,误人事大。
齐常青再怎么俊美聪慧也是个女子,女子与女子哪能成亲,若真有小姑娘看上她,岂不是耽误了一辈子,她罪过就大了啊。
忽地,裴锦手腕子一麻,握着齐常青肩膀的手收回,齐常青这才脱离裴锦的魔爪。
“裴昭?你打我作甚?”裴锦揉着吃痛的手腕,不满地抱怨道。
裴昭今日穿了一身墨蓝色长袍,肩膀处的云纹由金线勾勒得栩栩如生,衬得裴昭的脸更加俊美。
“你来这儿做什么?”裴昭并未回答裴锦的话,直勾勾的看着齐常青。
齐常青被他热烈的眼神看得不自在,说:“无意间前来,马上离开。”
“什么无意间,我可是特意邀请你来的,你可别不领情。”裴锦说,“你瞧那孙家小姐,都含羞带怯的看你好几眼了,你都不肯给个回应,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看着裴锦喋喋不休的嘴,齐常青真想脱下鞋来塞他嘴里。
裴昭攥着手里的骨扇,轻轻扇了两下,说道:“哪个孙家小姐啊?我怎么没看见。”
说是看孙家小姐,眼神却半分没离开过齐常青。
齐常青被他看得心里毛发,总觉他说话有些阴阳怪气,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得咽下这口窝囊气。
也不知裴昭看没看见,只听他说:“啊,那个啊,看起来与小齐大人甚不相配,像常青这种温吞的,就该找个泼辣些的,若是再找个话少的,俩人结了婚半月都说不上一句话。”
齐常青这句话听进去了,认同的点点头。
“呵,”裴昭忽地冷笑,“只可惜,这燕京成没一个合小齐大人性子的姑娘,只怕小齐大人得再等等了。”
御园里的姑娘少说也得有五十,他裴昭倒是会信口开河,还未接触就给人判死刑了。
裴锦灵光一现,拉着齐常青说道:“燕京的姑娘确实文雅了些,与常青不甚相配,可我还有一人推荐,此人定会合常青的胃口。”
齐常青心道,你就是把七仙女请来也不会合我胃口的。
齐常青还未来得及拒绝,裴昭抢先一步开口,显得比齐常青本人还急,他说:“何人?”
裴锦说:“西凉的小公主尤离。”
齐常青一听,冷汗直流,连忙摆手道:“殿下还真是会开玩笑,微臣怎能配得上尊贵的西凉公主呢,您莫要拿臣取乐了。”
裴锦正在兴头上,只顾着拉郎配,根本听不进去齐常青的话。
就在齐常青无计可施之时,福贵公公如同及时雨一般降临,他说:“殿下,陛下叫您过去,说是马上开席了,不好再走动。”
裴锦这才收了神通,跟着福贵落座。
齐常青长舒一口气,打算趁此机会溜出宫去。
“小齐大人。”
齐常青回头看去,是皇帝身边的王公公。
王公公顶着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邀请道:“大人,陛下给您安排好了位置,怕您找不着,特地叫我过来接您。”
齐常青没办法,跟着王公公落了座。
男席女席间格勒道屏风,隐隐约约可以窥见对面的衣衫绰绰。
齐常青上首坐着裴昭,那人老神在在的喝着烈酒,也不怕酒后失态。
想到酒后失态,齐常青面上一热,昨日才在裴昭面前丢了人,今早又被他撞见窘态,真是让他逮着笑掉大牙了。
“来人。”齐常青小声唤来身后侍奉的宫女。
“大人有何吩咐?”
齐常青指着桌上的酒壶道:“把这个拿下去,换成清茶。”
宫女领命,端着酒壶下去了。
皇帝听见这边的动静,笑着打趣道:“常青,是酒不合口味?”
齐常青闻言便要起身回话,被皇帝拦下。皇帝说:“不必行礼,随意些,又不是什么严肃的场合。”
齐常青说:“回陛下的话,微臣不胜酒力,还是饮茶来的稳妥些。”
皇帝并未揪着不放,调笑两句转头说别的去了。
齐常青松了口气,见宫女把茶换了上来,猛地灌了一大口,这才觉得松快些。
酒过三巡,齐常青顿觉越来越热,脑子发懵。
她可劲拍了下脑门儿,依然没得到缓解,许是酒喝多了。
齐常青转头对裴昭说:“我内急,出去一下。”
裴昭放下手中的酒杯,审视的看向齐常青,问道:“你喝多了?”
齐常青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你不是把酒换成茶了吗?怎么会醉?”裴昭说。
对啊,她不是把酒换成茶了吗,怎么还会醉?
齐常青猛地睁大了眼睛,脑子有了片刻清醒,她说:“有人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