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骤然的光亮刺了目,魏婉心跳得厉害,瑟缩着想逃,却发现手腕还被他攥着。
“你放手。”
郑冲怔了怔,垂眸瞧见她腕间禁锢出的一圈红痕,燎得烫手一般,蓦地松开了。
趁他发愣的功夫,魏婉挣脱开挟制,慌乱地朝角落里蜷缩。
“你躲那干什么?身上可有无利器?”
“我不是刺客。”魏婉细弱的声音,“我是李府的客人。”
郑冲更糊涂了,审视着她,又瞄了眼李鹤,目光复杂不堪。似惊诧与躁怒交织,更兼有迷惘和羞恼。
仿佛是在强行说服自己,消化一个极难接受的事实。
好半天,他才问道:“你和李太仆之间,是什么关系?”
“我…”
魏婉一时踟蹰,微抬起眼皮,觑了觑李鹤的神色。
他手捧着杯盏,仰头啜茶,端的是心定气闲,一副不为外物所扰的样子。
郑冲又问:“你家主子是谁?”
时下携妓之风盛行,这是把她当做妓妾了。魏婉悟出言中意,羞得面红耳赤。
“休得胡言,我是士族女子,并不比你们低贱。只是遭遇贼寇追撵,不慎掉落山崖,才落得这番狼狈模样…我虽势孤力薄,也绝不任人欺凌、践踏。”
她急于辩解,一口气说了好些话,梗得脖子都红了。
郑冲轻嗤:“哪有正经女子同你这般,往别人车上窜的?”
方说了两句,李鹤沉声打断:“不得孟浪。”
言讫,他又惯常冷着脸,衬得眉眼间愈发凌厉。
郑冲自知冒犯,戛然噤了声。
“姑娘见谅,小侄性顽劣,又爱细究,却非十恶不赦之人。”
魏婉低头,“也是我有错在先。”
她张了张口,想解释什么,却没再多言。
李鹤不甚在意,话锋一转,“还未问姑娘名讳,以及家住何处。”
“小女姓冯,家住宏陇,因避难途中遇寇贼洗劫,与亲人离散。适逢中郎将相助,才侥幸逃过一劫。”
魏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娴熟地应答。
李鹤一面听她说,一面掀开后帘,目光落在远处。
“姓冯的士族不多,若姑娘信任在下,可告知亲眷的名氏。”
“在下会托人打听消息,尽快替姑娘找寻亲人。”
魏婉迟疑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不敢劳烦太仆大人。”
“小女有一熟人在宫中…”
“你想进宫?”李鹤打断道。
魏婉硬着头皮“嗯”了一声。
“各方势力林立朝堂,建邺笼罩在腥风中,实在算不得好去处。”
“我知晓。”魏婉握紧拳头,“可宫城里有我很重要的人。”
“我必须要回去。”
车内传来一声淡笑。
魏婉不由看了他一眼,李鹤也正盯着她。
清隽的眸子里,淬出令人心折的锋锐。
只那一眼,便叫她无处遁形。
难道又露馅了?
魏婉快速扫了眼周身,确认那枚凫鱼玉佩已藏在袖中,装束也并无不妥。
哪里不对劲?
魏婉左思右想,弯柳眉时而紧皱、又时而舒展。
那双常氤水光的眼,在放下戒备和畏惧后,变得清澈纯粹。
俨然一副涉世未深的模样,带着莽撞而毛躁的气质。
李鹤看在眼里,不欲点破,也没有戳穿。
……
至阊阖门前,车马止行。
“公子,前面的路只能步行。”威仪在外道。
李鹤抬头看了眼日影,约莫是辰时过半,便吩咐:“送郑郎、冯姑娘回府。”
魏婉闻言,忍不住道:“不是要进宫城么?”
“能捎带上我吗?”
李鹤放下车帘,“城门有禁军守卫,若无通行的腰牌,非奉诏者不得入内。”
“藏于车内也不行么?”魏婉恳求,“我保证不会给你惹事。”
李鹤凝着她,摇了摇头,“宫门下了禁令,车马不得通行。”
魏婉眸中写满失望,胸口像堵了块大石,钝痛不堪。
“那便没有法子了。”
李鹤宽慰道:“切莫心急,等寻到合适的由头,再入宫也不迟。”
“对!对!”郑冲跟着附和,“随便偷溜进宫,你当禁军是摆设吗?”
“就凭你这细胳膊腿,还能拧得过铁胄钢刀?你暂且忍耐,等一等吧。”
魏婉垂头应了一声,“我明白,有劳大人费心。”
李鹤不再言语,接过威仪递过来的捧炉,又披上厚实的大氅,起身下了车。
在这动荡不安的光景,红墙砖瓦也萧索了几分,漫天无尽的白中,也只有常绿的柏树,顽强挣脱出枝桠来。
天子出走得匆促暗昧,那些被遗弃的宗室贵戚和重臣,陷入自相惊扰的惶遽中,百姓奔逃四散,流寇猖獗一时。
为保护城内百姓安全,也防止各方势力形成盘根错节的局面,近来城中加强兵力巡逻。
拱卫都城的数千禁军,早已随行天子离去,如今皇城内外治安,改为玄鹰卫负责。
隔着十几步距离,守兵认出来人,纷纷让道行礼。
领军的骁卫骑马上前,勒缰抱拳道:“太仆大人稍候片刻,引路的内官即刻就到。”
李鹤“嗯”了一声,站在原地静静等着。
约过几柱香的时间,铜驼道上寥寥站了数人,都等着内官引他们入宫。看服饰纹章,皆着赭纹织衣,官职品轶下等,与县令、乡侯等同。
想来便是寒门出生,为谋求生路,腆着脸卯足劲,也要同关陇世族搭上关系。
有眼力敏锐的,见李鹤金冠玉带,外披羊绒里子的大氅,绣满彩云飞鹤,内搭朱红的九重华服,鎏纹缠银。
里外交相辉映,身份地位可想而知,是拉帮结派的首选对象之一。
便走上前,满脸堆笑道:“敢问这位大人如何称呼?”
“李氏太仆。”
李鹤语气平静似水,态度亦清冷空明,再加上眉眼间淡淡的疏离,竟唬得人不敢多言。
在一片尴尬的氛围里,众人忽然静默了,眼神交流一番,谁也不愿再牵头开口。
又过了一阵,许是等得无趣,便闲聊起来,彼此相互恭维,又暗地攀比。
你来我往,饶舌雀似的,叽喳个没完。
李鹤只得移步,与黄门侍班等人,俱列在一处,只为图个清净。
“让开,别挡道。”
身后传来杂乱的蹄声,马蹄飒沓扬起漫天雪沫子。车架遮去大半天光,堪堪从李鹤肩侧行过,他陷在阴影里,连神色也是寂然的。
守卫闻言,立时呵道:“何人如此大胆,驾车行进宫门?”
“奴有令牌。”赶马人扬声道。
车轮碾过沙土,仍旧辘辘前行。
其中一位便怒了,一面斥道:“贱奴还不速离此处。”一面抬手挥鞭,只听皮开肉绽的声音,温热的血迸溅到地上。
赶马人目眦欲裂,痛得失衡倒地,手中令牌再也握不住,滚落到李鹤脚边。
“若再生事端,便以扰乱治安之罪下狱。”
“还不快滚。”
见他并未动弹,守卫还欲动手,却被同伴喝止住,“且慢,我瞧这牌子眼熟得很。”
李鹤只看了一眼,便认出,“是曹氏的令牌。”
挥鞭人愣了愣,转而望向车架,讪讪道:“那马车上的东西?”
“是…曹都尉为宴会特意准备的宝物。”
“瞧着倒像是块石头,里面还装了什么,打开看看。”
“不可。”男人刚站起,又跌撞跪下,“曹都尉嘱咐过,匣子里的宝物十分珍贵,且必须在临华殿前打开。”
守卫为难起来,“若出了岔子,有贼人混进宫中…”
他们就是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可按规矩行事,得罪了曹都尉,必定吃不了兜着走。
这该如何是好。
正急得焦头烂额时,内侍孙虑走过来,询问:“发生何事?”
守卫如蒙大赦,转而向他请示:“宫门设下禁令,往来货物需逐一排查,以防有夹带之物。”
“可曹都尉这货物宝贝得很,不能磕碰,也不许打开检查。”
孙虑听罢不以为意,规矩是天子定的,但建邺城早就变天了,如今自然是谁当权谁说了算。
“都是群没长眼的东西,既是曹都尉的宝物,一律放行切莫拖宕。”
说罢,冷目扫了眼男人,微翘的小指头一点,“还愣着做什么,仔细耽搁了时辰。”
“谢大人通融。”
男人颤巍巍磕了个头,起身去拾令牌,而后偻着腰,继续赶马前行。
闹了一出,适才围观众人,俱作鸟兽散去。
孙虑折步到李鹤身前,恭敬地朝他一揖,“太仆大人久等。”
我这破文还有人看吗?签约不了,我有点写不下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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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有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