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田的家乡处于江淮之间的一所小城,小城以制茶出名,没有什么重工业,环境清幽、宁静、舒适。
童年时期,方田是在县城中心的一所邻镇中学的学校大院里度过的,妈妈在中学教书,家是学校分配的职工宿舍,只有居住权,没有产权,长长的一间房,前后用挡板分隔成客厅和卧室,客厅也兼具餐厅用,走廊上正好在拐角处,修葺了一个简单的小灶台,一个老式煤炉立在旁边,周末或者没课的时候,妈妈会自己买菜做饭,课程紧张时,就在学校食堂吃。
一到暑假,校园里就安静下来,大院里也只有几个教职工子女还在里面生活。镇上的初中在一个大院里,旁边一个小铁门连接着小学校园,方田的小学生涯就在那里度过。
顺利升入初中部,等于就是从隔壁搬回了家门口上学,教室离家更近了!教室的窗户离家的走廊只有30米远,跑得快的话,完全可以卡着点去。
所有的生活和学习都在一个中学大院里。这样的好处就是上学、放学,家人从来不需要接送孩子。非常方便。
宿舍往前走一段,路的两边是长长的冬青树,小时候的方田可痛恨这个冬青树了,每当考试没考好,妈妈就拿冬青树的枝条往腿上抽,打之前,她还把枝条上的叶子去掉,这样打得就更疼了!
方田妈妈是班主任,教语文和政治,对方田学习上要求非常严格。跟别家的严父慈母相反,方田家里是严母慈父型。爸爸的性格要温和很多,方田挨打后,找爸爸哭诉,爸爸看着她小腿上的红痕,很是心疼,跟妈妈说了很多次,不要打,好好讲道理——但没有用,她脾气上来时,谁都管不住。无奈之下,方田只能努力学习,成绩好了,妈妈自然就高兴了,自己也很少挨打。至于叛逆期,方田的少年时代,是没有经历叛逆期的,很是乖巧。如果真的说要有,也是延后了好多年才爆发出来。
妈妈的身体弱,有神经衰弱症,经常会梦魇——隔个三两天夜里,就会做梦不醒,“嗯嗯啊啊”魇住,爸爸就会赶紧将她推醒过来……
赶上爸爸出差不在家时,方田就承担起这个责任来。与妈妈不同的是,方田极少会做梦,夜里都是一觉到天亮,睡眠很好。方田觉得,可能是妈妈思虑过多导致的梦魇,梦魇又影响睡眠质量,因此神经系统不能得到很好的休息,又会导致思虑过甚,从而形成一种恶性循环。这样想来,只能通过打破固有的思想,才会有颠覆性的改变。但一个成年人思维的固化,实在是很难改变得了的。
秋冬季节,适合滋补,大枣补血、桂圆补气、川贝止咳、秋梨润肺,妈妈常常就在小煤炉上炖煮一小锅的红枣桂圆汤或者是川贝秋梨汁,方田放学回来,远远就闻到一股甜香味,这是记忆中家里甜蜜的时刻。赶上妈妈上完课,还要开教职工会,来不及做晚饭的时候,方田就先盛上一碗甜汤,先垫垫肚子,然后边做作业边等妈妈。爸爸下班的时间更晚,印象中没有比妈妈下班更早的时候,甚至有时候方田作业都写完了、先吃了晚饭,洗洗快睡觉的时候,爸爸才风尘仆仆地赶回来……
到了高中,搬了新家,是爸爸单位职工集资建的宿舍楼,方田的家位于邮电局的三楼中间的二居室。结构简单,从楼梯向上,一路上来,打开房门,就是客厅,客厅面积不大,放置着一组灰色格子的布艺沙发,有个长方形的小茶几,对面是电视机,右边是一个做饭的小厨房,再往里,向阳的位置就是两间卧室,主卧带着正南向的阳台,阳台一直到头,包围着小卧室的窗户,非常简单的布局。
方田的高中是所省示范高中,中考擦线一点考入,妈妈非常开心。离家6公里外,走读的话遇到雨雪天气,来回就十分不便,于是方田就开启了住校生涯。虽然生活上没有在家里方便,好在其他方面十分自由,方田一边庆幸于逃离妈妈的高压控制,一边磕磕绊绊地提高自己的适应能力。
高手如云的高中阶段,方田只能保证自己处于不掉队的中等水平。妈妈这个时期的注意力从方田身上转移到了方田爸爸身上。开始控制起爸爸的外出时间了。爸爸在电话里,跟方田说起过几次,也就吐吐槽,他们俩自有自己的相处之道,方田听着就行了,也想不出来什么可行性的建议来。
日子就这样缓缓流淌着……
1997年酷暑,高考。考完回家休息了两周,试卷的答案公布,接下来就是估分,再填报志愿。那个时期,并没有什么数据统计分析,也没有一分一段,根据省排名来填报志愿。能参考的信息就是,按照自己试卷来估分,乐观地估一个最高分,再悲观地估一个最低分,再取二者的平均值,参照上一年目标大学的专业录取分数线来填报志愿,当然也会有“专业撞车”的,那就运气不好,所以一般为了能被心仪的大学录取,还要填上一个“服从调剂”。
在翻看了好几遍的《高考志愿填报指南》的小册子后,方田和爸爸终于把志愿表填报完毕,交到学校里面去了。
可没成想,方田妈妈带上户口本、身份证悄悄去了趟学校,修改了一部分的志愿填报——班主任非常负责,打电话给了方田家里,得知消息后,妈妈已经回到家中,方田气得跟她理论,她说她填的好。最后爸爸安慰她说,别的没有改,改动的是提前批次的,后面的不受影响。
唉。后续当然是提前批次志愿录取在先。
八月中旬,录取通知书到了。
人的命运,至少职业方向上基本也就定了。方田看着录取通知书上大学学校的名称——那是妈妈心仪的,不是她的。
想着至少不是师范类院校,心下稍感安慰。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初秋,方田将要南下,到六朝古都南京,上大学。一家人正忙着收拾行李。
把要带的书籍、衣物整理好,方田缓步来到客厅,爸妈还在打包吃的和棉衣等大件物品。被褥等通知书上说学校要求统一,直接到校付费领取,床单被套学校还设立了洗衣房,为大家提供清洗服务。大城市确实不一样啊。
方田望着正在打包的爸爸,轻声地问:爸爸,我们到省城坐火车去学校吧?
爸爸:哎呀,家里有车!开车送你上学,带上行李也方便,正好妈妈也送你!
妈妈:开车多方便!还不用大包小包拎着,到处转车!说定了,就家里开车送你去学校!
方田随口应着:嗯……好吧。心想,唉,别到时候又出什么幺蛾子。
9月9日清晨,出发。
家里的车是一辆乳白色的东风小皮卡。爸爸从边防部队转业回来后,在国企的通信单位上班,工作待遇还好,方田学习成绩不错,省下来一大笔的辅导费,爸爸和同乡的战友就合资买了一辆小皮卡,顺便跑跑运输,拉一些货,赚点外快。还顺便解决了一位战友家侄子阿炳的就业问题,请他来当小车司机。司机阿炳很年轻,比方田只大两岁,初中毕业就去学驾驶了,这次正好有了一个还算稳定的工作,尽心尽力干着。只是,阿炳头脑不太灵活,驾驶技术还算过得去,但就是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比如,这次跑200多公里的长途,他不知道把油箱的油加满,头脑一热,就直接上路,等开到高速路的1/3处,发现油箱告警,而且这边高速的服务站还离得挺远。
爸爸只好打电话找交通路障服务电话,请人过来帮忙,还花费了不小的一笔费用。
方田有点不高兴。
就是觉得,经常有些无谓的麻烦事发生,这些本可以避免的。但家人常常会自以为是地做决定,然后产生某些麻烦。今天这件事是如此,生活中还有许许多多件,常常如此。方田莫名有些无力感。
但没办法,自己在家里是没有话语权的。虽然现在上大学了——但尚未满18周岁,方田的小学是五年制,高考时,才17岁。
思想上确实开始有点叛逆了,但行为上因为自小乖巧惯了,极少忤逆,最大的反应就是沉默——气急了,也只会默默躲到房间里,摊开书本,无声对抗——妈妈一般看到这样的情景,就以为她在乖乖学习,不会再说什么教训的话来。
方田也只能这样,才能享受到独处的自由。行为、语言上能会受到压制,唯独思想无法禁锢。
路上的小插曲并没有浇灭一家人去新学校报道的热情,皮卡被路障部门的车拉到服务区,加满汽油后,就突突突欢快地向着市区飞奔……
上午11点,方田一家人拿着录取通知书来到了这所崭新的兼具现代化风格和江南柔美风景的大学。校园很美,有河水、有小桥,高大遮阴的梧桐树,紫藤缠绕的长廊,小山坡上的小亭子,荷叶满塘的月漾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