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晚,蒋晨韵都乖巧老实地坐在吧台边看着台上少年弹唱。
林羡明工作时不同于平常,他喜欢对一件事追求到的极致完美,希望自己所拿的每一分钱都是对等付出,不负众望。
这样在拿到工钱时,才会问心无愧。
吉他这个东西蒋晨韵会一点,也是当年在少年宫里学的,出了少年宫后,蒋司禾让她主修钢琴,说钢琴修身养性,容易锻炼气质;所以对于吉他,她早就手生到不行了。
但手生归手生,有时她还是能耳尖地听出林羡明掩饰的错漏音,想来是不熟悉导致的。
-
九点半,台上耀眼的射灯熄灭。
少年取下吉他放进包里,他举动轻细且小心翼翼,看样子很宝贝他的那把吉他。
蒋晨韵见他即将下台,对里面闲聊无事调酒师招了招手,叫他给自己杯子添了点温水。
林羡明背着琴包台上下来,径直往蒋晨韵坐的方向而去。
看他过来,女孩端着一杯刚倒好的温水递他,体贴道:“唱一晚上了,喝点水润润嗓子。”
“……”
他睇了眼她手中的杯子,顿了顿。
男生下台没多久,抒情风格的酒吧环境立马转换;音响里,各种耳熟能详的dj歌曲混合一起,在耳边炸开。
“想吃什么?”
过了好半天,林羡明才堪堪接过杯子,佯装无恙地对嘴喝起来。
“嗯——”蒋晨韵低头思量两秒,而后举起手玩笑道:“林老师,我想吃鸿门宴。”
不知为何,她对吃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
可能是家里太冷清的缘故,所以平常她都喜欢往烟火气很足,人很多的地方钻。
林羡明一口气把杯中水喝完,他细细擦掉杯口自己的口水,递给里面闲聊的酒保,拿上她的行李往后门仓库走。
蒋晨韵默默在他身后跟着。
林羡明:“随便在路口吃点吧。麻辣烫、烧烤,炒粉炒面你选一个,吃完我送你回家。”
“不想吃这些…”
男生换下衣服转头看她,“大晚上只有这些,你要是不想吃那就回家自己下面,面你会吧?”
蒋晨韵茫然地摇了摇头。
她从小到大连厨房锅具都没碰过,上次周姨请假回家时,她半夜饿醒想给自己煮个泡面,却发现煤气灶死活打不开,怎么扭都扭不开火,气得她后来撂下东西直接上楼睡觉了。
“…”
虽早有对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设想,但没想到她真的不会。
也是,家里有保姆照顾,这些东西也无需她会。
因为越是生活贫瘠的群体,他们的手艺才会越发精湛。
“那你是要…”
“吃麻辣烫吧。”蒋晨韵妥协地说。
她还不想回家,不是为了耍小聪明跟林羡明待在一起,只是单纯不想直面那个濒临破碎的家,不想面对自己是个累赘的事实。
“行。”林羡明答应。
两人拉着行李箱从后门出去,后街照旧雾灯无人,潮湿的空气极度闷热,苍穹乌云蔽月,见不得一颗闪星,像极了狂风暴雨前的宁静。
蒋晨韵走在道边,她低着头踢踏着石子,情绪低迷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羡明。”
走着走着,她突然拉住他的手,停下脚。
林羡明侧身睨她。
“我喜欢你。”
他愣了一下,心绪忐忑不安地完全转过身直面她,面上依旧风平浪静,无波无澜地发出一道不算重的鼻音应了声,“我知道。”
蒋晨韵低下头,她有点认不清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
微弱的路灯下,女孩的样子有些迷茫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邓浩源以前说,她永远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疼爱的宝贝女儿。
可是,永远有多远?
人好像总是轻易许诺永远,但却无法预知未来。
她带着哭腔,不敢抬头看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林羡明,我以后要是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那我是不是也像别人一样,成为了一个谎话连篇的大骗子?”
她不想成为邓浩源,但未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
林羡明心底一颤,他没想到她会这样想。
蒋晨韵一直以来都是个不会产生自我怀疑的自信女孩,她坚定自我,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而受到任何影响。
但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敏感了。
她会因为感受不到安全感而崩溃大哭。
她在害怕自己的喜欢不够坚定,她害怕自己是个心性不定的人,无法完整实现那句会一直陪着他的承诺。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那些话,只是伸出臂膀,动作缓慢地搂进怀里,像在某个漫天大雪下,无声用着蒋晨韵之前安慰他的方式安慰她,轻拍着她的背。
如果说有一天蒋晨韵真的不在喜欢他了,那就由他去追她,让她也体验一把被人死缠烂打的感觉。
她给他的所有叨扰,他都会毫无保留地一一送还给她,直到她再次喜欢上他的那天。
……
两人并肩拐出后街,进入另一个偏僻幽深的巷口。
只是刚走进去没多久,林羡明就牵着蒋晨韵拔腿转身往后跑。
身后一群衣衫邋遢的男人拿着棍棒逐渐逼近,前后两边三个壮汉牢牢堵住了两人的去路,让他们插翅难逃。
“小子,薛迎坤,你老子欠我们钱,这事你知道吧?”
刀疤脸装腔作势地挥舞手中棒子,那跟棍棒大约长至20-30厘米,圆头很粗,看起来像是平常家用的擀面杖。
林羡明将蒋晨韵拉到自己身后,警惕地眼观前后动向,面色无风无浪,语气也平静地宛如一潭死水。
“不认识,不知道。”
“不认识?”刀疤脸拿着手机翻出薛迎坤和唐一姝两人苦苦哀求的视频,讪笑道:“还真是死鸭子还嘴硬。”
巷口里,说话声、手机视频里胆战心惊、血肉模糊的场面和悲惨求饶哭喊的女声在上空响起,看得让人不忍皱眉。
蒋晨韵拽着林羡明手腕上的袖口,扫了一眼两边两人,十分细节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六人。
身材魁梧,壮汉、邋里邋遢…
她突然想起去年生日,田灿莫名其妙遭人打劫收保护费这件事。
当时也没当一回事,只当是一群没钱吃饭的叫花子看学生好欺负,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从而解决温饱问题。
但今天一看,这一个个肥头大耳,倒也不像是叫花子的样子。
如果猜的没错,十有**应该就是这群人了。
好啊,来得好不如来得巧。
正好心里有点无处发泄,就当这几人白送人头了。
她随意暼了一眼刀疤脸手上的视频,因为场面混乱拍摄不稳,所以她并没有能够看清惨叫女人的脸,只是记住旁边被几人威胁,中年男人的恐惧面貌,并扯了扯唇,动作极快地将自己眼底通红积攒未流的眼泪擦干,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四肢百骸,扎马步压腿做着热身准备运动。
林羡明看到视频后,脸色骤然变得冷峻下来,他紧蹙着眉,目光扫过几人,语气越发冰冷降至零点,“我说了,不认识。”
刀疤脸拿着棒子来回砸着手,好心好气地跟林羡明有商有量,“父债子偿,你应该知道这个道理吧?你要是能…”
“还需要我讲几遍你们才能听懂人话?我说不认识。”林羡明厉声打断他的话,坚持自我说不认识视频里的两人。
话毕,他转身想牵上身后女孩一起离开。
他想着,遇到一群来历不明的男人拦路,正常女孩按理来说都应该害怕的。
但他忽略了一点,蒋晨韵可不是什么轻易退缩的正常女生。
被冠冕上“土匪头子”名号的她,天知道她现在多兴奋。
他一转身就看见穿着白纱裙的女孩正卧倒一下一下做着俯卧撑,像个没事人一样。
七个人看着她撑着地面做着俯卧撑,画面一度变得诙谐起来。
“……”
林羡明不得不佩服她拥有的强大心脏,刚刚怕自己不喜欢他了,跑到他面前委屈大哭,现在一群撕票的绑匪在,她反倒若无其事地在做什么俯卧撑。
真是不知还说她天真,还是该说心态好。
他无奈地伸出手,把她扶起,“走了。”
蒋晨韵一脸天真无邪,她从地上起来指着对面那个刀疤脸,叉着腰反客为主地问:“你们不是要撕票打架吗?我准备好了,来吧。”
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做出一派美救英雄的做派,走到了林羡明身前,将他安顿在红墙砖瓦房的墙沿边,把行李箱堆旁边放好,像个操心的老大妈一样,就着他的方位画了个大大的圈,苦口婆心地叮嘱:“在圈里站好,别出来给我添麻烦知道没?”
“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家世代相传的逆天功法!”
她眉梢飞扬,脸上满是得意。
如不是她穿着条白裙子和美貌加持在黑夜里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那群人在看到她那副稳操胜券,胸有成竹的表情时,会恍惚地以为她是个身披女相的男人。
林羡明拉着她,他刚看了那个视频,也知道这群人心狠手辣,丧心病狂,根本就不讲什么所谓的道理,所以他只想片叶不沾身的离开,不想惹事。
“这种时候别耍帅,走了。”
她拉着蒋晨韵作势要走,却被身后一群人/肉墙体及时拦截。
“欠钱还钱天经地义,你还想走?”
刀疤脸胳膊举至头顶,他拿着棍棒对身后几个壮汉打了个响指,不成敬意地对两人笑了笑:“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兄弟们手下不留情了。”
林羡明一脸警惕地看向前后夹击的六个壮汉,他表情阴冷,目光却一直在身旁的女孩身上。
他好像……让她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他有点彷徨,他怕她知道他阴暗见不得光的那一面后,会如那群人一样,害怕远离他。
不过来不及再过思考,身前刀疤脸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上。”
“骨头怪硬的,看来是没吃过什么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