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关抬头看了苏乞白一眼,没动。
苏乞白又把纸袋往前递了递,扬扬下巴,“拿着啊,不想要了?”
秋少关放下水杯,才伸出手去拿,他脸上表情很淡,和苏乞白的预期根本不符。苏乞白本以为,他该是急切或低沉地接过病历,而后从头看到尾,保持一阵子沉默,这时候,他就能再凑上去,用李迟明的名字作借口,逼问他曾经视角里的李迟明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究竟有没有爱,又或者有没有喜欢。
可秋少关接过后只是在此把牛皮纸袋放回茶几上,而后伸出手摩挲了下苏乞白下颚处的那个伤疤,他动作很轻,弄得苏乞白止不住觉得痒,就偏开头躲了下。
秋少关顺势放下手。
“……..伤口是怎么弄的?”秋少关问。
苏乞白奇怪地看了他眼,“好奇这事儿干什么?”
“难不成,打算放弃李迟明,专心和我搞坏事了?”苏乞白伸手抓着秋少关的下巴,手指用力将他的头掰偏过去些弧度,“你看看你把什么放到茶几上了?你现在是什么的想法?”
秋少关眨了下眼,陡然说道:“你说,一个经常撒谎的人对你说了一万个谎言,他会良心发现告诉你一句实话吗?”
苏乞白问:“谁撒谎骗你了?”
秋少关的眸底有着苏乞白看不懂的情绪,他抓住苏乞白的手,凑到嘴边,不重不轻地咬了一下,连个齿印都没能留下。
这是自从秦叙白冒出来后,再也没有过的亲昵。
苏乞白怔愣着盯他。
两人就这样一高一低的对视着。
视线在空气中纠葛在一起。
秋少关说:“还能有谁。”
这句话一出,苏乞白惊醒般收回手,大拇指却不小心蹭到了秋少关嘴唇上的干裂处,一瞬间,血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外蔓延。
不过数秒,秋少关的嘴就像是涂上了半艳丽的口红,浓郁的颜色以某一点为中心扩散,不均匀,却触目惊心。
秋少关舔了下嘴唇,而后笑了笑,问:“好玩吗?”
苏乞白只当他说的是自己最近的所作所为,当即应了声:“好玩。”
下一刻。
他整个人瞬间腾空。
秋少关把他给抱了起来。
失重感让苏乞白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胳膊也下意识地抱住了秋少关的脖颈。
视野摇晃。
苏乞白被扔到了小沙发上。
两人位置颠倒。
苏乞白没反应过来,身体就顺着小沙发的弧度止不住往下滑,秋少关整个人往下压,卡住苏乞白的腿,让他保持着一种暂且平稳又随时会掉下去的姿势,这种局势也在不经意间点起苏乞白心里的不安感。
“秋少关,你干什么?”苏乞白喊。
秋少关解开外衣的扣子,把它扔到地板上,两手抓着上衣下摆用力往上一扯,脱下去,再之后,手往下摸,就到了裤腰带。
绑着头发的皮套被上衣衣领卡了下,此刻松松垮垮地圈住发尾一小截,要掉不掉,头发也松散大半,垂落着。
“干.你。”秋少关说。
苏乞白盯他两秒,直到他全身上下只剩下条内裤才反应过来,不知想到什么,霎时嗤笑一声。
“秋少关,在外面堵了口气,就来我这儿撒?”苏乞白伸手去扯秋少关的手掌,指甲要是再长一些,估计就能在上面留下一串骇人的血痕。
秋少关没应这句,直接压下去亲他,比起他说话的大胆,这个吻却万分小心翼翼,就像是在吻一团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消散的泡沫。
而泡沫本身却无从察觉这个吻的区别,升腾而起的憋屈感充斥着苏乞白的整个躯壳,他直接更加主动地撬开秋少关的齿关,在温热的舌头贴合上那刻,苏乞白毫不犹豫地咬下去,更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内弥漫开来。
秋少关却任由他咬着,舌头被桎梏着,他就像一只伸着舌头的狗,只能依靠着把脑袋压得更低来一次次啄吻苏乞白的嘴唇。
秋少关闭着眼,没有以往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像是整个人被泡在一片静水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毫无征兆地沉到最低部。
苏乞白看见。
一行眼泪从秋少关脸上滚下来,砸在自己鼻梁上,又滚滑着,掉落在小沙发上。
唯余一片灼烫。
就像是吸烟的人被折返的烟灰烫了下。
始料未及,万般茫然。
苏乞白张开嘴,手往上攀,抵着秋少关的胸口,问:“……..秋少关,你哭什么。”
秋少关没回应,而是再次凑近,又和方才一般,舔吻着他,把他嘴唇上属于自己的血迹都舔.舐干净。
苏乞白就那样仰着头看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
“秋少关……..谁欺负你了。”
秋少关叫了声他的名字:“苏乞白。”
苏乞白呆愣愣的,一时不知道他是觉得自己在欺负他,还是单纯叫一声他的名字。
秋少关反手握住他的手。
苏乞白觉得,秋少关的体温那么凉,连刚才那个充满单方面撕咬意味的吻都感受不到半分温热,他想要做的,不是单纯握握自己的手,他应当要一个拥抱。
可刚才秋少关又说了,他要的是性。
苏乞白觉得自己自作多情。
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让秋少关抓着自己。
那一滴鳄鱼的眼泪让他彻底软下心。
就算在他身上撒气又怎样。
他不怕疼,秋少关会让他爽的,只不过是上下区别而已。
苏乞白眼睫颤了下,说:“东西在卧室,你来之前买的。”
但秋少关把他抱到卧室之后,看都没看床头柜上那满满一袋子的东西,直接掀开被子,两个人都跌进去。
床上是冷的。
苏乞白看见秋少关胳膊上的一小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抱紧他。
两人就这样紧贴在一起。
陡然。
秋少关问了句:“苏乞白,你喜欢秦叙白吗。”
喜欢。
说实话,苏乞白对秦叙白的感情,别说是喜欢,更多时候甚至是深压着的厌恶,没有一条恶狗会喜欢给自己拴上铁链的社区管理员,他这个心理疾病患者,自然也不喜欢压抑着自己一切负面情绪的秦叙白。
他知道那些情绪是不好的,但他拥有的最多的,就是那些糟糕的东西,他现在被牵引着藏起来那些情绪,变成虚假的高尚。
苏乞白感激秦叙白,但李迟明讨厌秦叙白。
苏乞白不明白秋少关怎么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他感觉到秋少关在自己的脖子上咬了一下,而后又往下去,啃咬着胸骨的位置。
衣服被推上来,卡在胸口的位置,凉意往身上钻,苏乞白抱他抱得更紧。
苏乞白想,在秋少关眼里,他期盼听见一个什么答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还没等苏乞白想出个所以然,秋少关就开始发出更猛烈的进攻。
秋少关学着他之前的方式,逗弄着炸弹的引线,火苗窜了又窜,却怎么都点不到引线上。炸弹即将跳动出的倒数数字就那么急切难捱地等待着。
外头的雪在落。
屋里的火在烧。
最后所有的话都被咽回去。
苏乞白被迫承受着一切。
但点到为止。
终究没做到最后一步。
秋少关全程沉默着,将苏乞白的一切反应尽收眼底,而在这种气氛下,苏乞白发出的声响格外明显。
这不是他想要的。
苏乞白想要的是痛痛快快的,而不是像这样,无数次濒临爆炸点又被遏制住。
身上的汗蹭在被褥上。
外头的雪不知下了多久。
结束后。
秋少关就那么抱着苏乞白。
苏乞白不知今夕何夕地累到昏睡过去。
比起大起大落,这种持续性的无休止更让他疲惫紧绷,神经也快速摔落到休眠中去。
秋少关盯着他看了半晌,感受着他的呼吸无比平稳,确认他彻底睡去后,才小声地叫了声:“苏乞白。”
苏乞白整个人往他身边凑,像是睡得不踏实。
秋少关躺了一会儿,等着苏乞白翻了个身,他才掀开被子一角,下了床。
他捡起苏乞白扔在地上的衣服,套上。
两人如今的体型差不多,只不过苏乞白要更瘦一些,衣服穿在秋少关身上,也还算刚刚好。
衣服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洗涤剂味。
秋少关走到客厅,坐到小沙发上,拿起牛皮纸袋,把里面的病历单一张张拿出来,一张张细慢地看。
每个月检查一次,一共十一张病历单。
最初的病历单里。
检测结果为认知障碍,存在严重自我厌弃倾向,强迫状态与偏执项分数极高,不计后果,有一定程度的躁狂症状,思维跳跃,警觉性极高。
后来的结果叙述越来越长。
比及第一张病历单上,多了不少项。
重度抑郁却自杀倾向较轻,暴食,脑海中存在假想敌,自我敌视,并且存在严重的模仿倾向,将曾经的“朋友”视作模仿对象。存在部分情感障碍,对妹妹存有怜爱与痛恨两种情绪,怜爱对方和自己出生在相似家庭中,想施舍关心,却又陷入死角,将妹妹再次放到与自己的对立面上,认为自己曾经无从得到的,一旦给予对方,就相当于背叛少时自己,深陷矛盾。
出现偏执型精神分裂前兆。
秋少关抓着病历单的手指节节泛白。
他又想起来顾跃桓说的话。
“哥,你被潜规则那事儿,他们没胆子那么做的。”
“妈想让我们做对的事。”
对的事。
言烟眼里的正确,无非就是他一直违逆的对立面,是和女人在一起。
他们不敢做,那就是有人引着他们做。
只有言烟敢。
言烟为什么要用这招来将他逼上绝路,逼他远走美国。
就像当年从哈市逃离般。
因为言烟看见了她不想看见的。
言烟一直在意的,无非就是李迟明,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还拿着个结婚请柬送到他手上。
可在美国那两年,呆滞死板的生活几乎让他变成了个只会存储、不会读取记忆的躯壳,他回国后没再提过李迟明,也没再找过他。
但言烟还是再次插手。
为什么呢。
是李迟明出现在他身边了吗。
秋少关的视线落在病历单上的“模仿倾向”四个字,眼睛止不住发酸。
来时的路上。
他一直在想。
如果李迟明出现了,他为什么会没发现呢。
秋少关把病历单一张张放回去,又回到床上,抱着苏乞白,手摸过他后背凸起的脊骨,一寸寸缓慢移动。
他轻轻叹了口气,闭上眼。
因为他如此蠢笨。
悔憾的如此片面。
他还不太了解他。
**之上有温情,却难自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