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少关,你他妈的就是在报复我!!!”
一把椅子狠狠摔在秋少关的脚边,本就残破老旧的椅腿瞬间被摔断下来,磕在地上那刻硬顿了下,而后挫着地面的碎木屑飞着四散开来,落在地上,而连接着椅面与椅腿的那颗钉子则一瞬脱节而落,被地面上爆发而来的冲击力顶撞着飞扬起来,却终从秋少关眉骨处擦过,尖锐生锈的钉尖留下见骨的划口,一串血珠在伤口处决堤而落,自眼尾处滑至下巴,还有些许流进了眼睛里,眼白晕出赤红一般。
眸底火辣辣的刺痛感让秋少关阖了阖眼,他用手掌随意擦掉脸上的血痕,但很快又有新的一串血珠盖上去,坠下去,砸在鞋尖。
言烟的脸上是无可压抑的愤怒,她咬紧牙关,横眉冷目,如同看着仇人一般死死地盯着秋少关,她的胸膛上下起伏着,是克制不住的火气,她将每个字都咬的很重,一字一句就像是另一颗钉子一样将秋少关钉死在了墙上:“秋少关,当初你他妈的就该和秋恒一起去死!”
听见秋恒这两个字,秋少关才有了反应,他呵笑了声,反问道:“您不是说一直觉得心中有愧,要补偿我吗?怎得现在又想让我去死了?以前提起我爸的死,您不都是悲悲切切地流着眼泪吗?现在又是干什么?把他老人家的名字从八百年前蒙尘的记忆里边捞出来,就为了说上这么一句话?”
秋少关的视线扫过一旁衣裳凌乱的顾跃桓身上,唇角勾出抹讽刺的笑,他问:“开心吗?您最疼爱的儿子哪怕是推开新世界的大门,都是在帝都,在您眼皮子底下搞出来的事儿,就怕离您远了,您发现不了,他啊,孝顺,从不在长辈面前藏秘密,恨不得整个人都是个透明的,只要您扫上一眼,他每天上几次厕所、吃了几口饭,您都一清二楚,说真的,我怕是永远……”
言烟忍无可忍,快步上前,紧跟在高跟儿鞋后边响起的,是一声更清脆的巴掌声,秋少关被扇得偏过头去,耳中轰鸣一片,就像是机场飞机起飞前的声音一样,秋少关记得,这附近没机场。
言烟打完这一巴掌,梗着脖子,用手指着秋少关的鼻子破口大骂道:“秋少关,你他妈的自己犯恶心,就要把所有人都拉下臭水沟里是吧!他是在帝都出生的,他不是你,他不是那个在小破医院里出生的孩子!他不是那个连奶粉都喝不起的孩子!”
“嗯,我知道。”秋少关把掉落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去,耳鸣声分明能盖过一切,但偏偏就是盖不住这厉声的鄙夷怨骂,他还能听见自己说:“您现在打我这巴掌,和我十五岁的时候,您最后留给我那巴掌,力道和方向都一模一样,看来您也留下了肌肉记忆啊,您这么打过他吗?”
他抬起手指,动作迟钝且缓慢地虚点了下始终没开口的顾跃桓,而后像是想起什么般,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才说:“您舍不得打吧,毕竟他可是您在外边藏了……我算算啊,比我小三岁,哦,藏了十二年才能回到他身边精细养着的宝贝,前头缺失了那么多年的陪伴,后来应当疼爱都来不及吧?也不对,前头那十二年也不见缺失,毕竟您不是三天两头就说要去福利院看望那群孤儿吗,我才知道福利院还要专门搭着飞机去帝都看望,多幸苦啊。”
随着一字字落下,言烟的脸愈发惨白,终了,白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她看着秋少关良久,才似站不稳脚般后退了步,顾跃桓连忙伸手去扶她,却被她直接挥开。言烟眼底噙泪,她咬牙切齿道:“秋少关,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对你的好。”
“您指的是……”秋少关的视线往天上看,像是在深思熟虑、在脑袋里细数言烟口中的好,“为了自己嘴里一句问心无愧,直接连招呼都不打就把我从哈市转到帝都上高中,却连房子都不让我进,用着一句有学习氛围给我自个儿塞到学校旁边的出租房里,又因为您老公那句迟来的介怀,在大二的时候给我弄到美国,我不肯走,您就借着我爸的遗言来逼我‘心甘情愿’的走,还是说您指的是所谓为我好,就给我设计了个酒局往我房间里塞女人,然后找他来录像?”
秋少关的视线终于落了下来,他看着言烟那张脸,就仿佛和记忆中那间小破屋子里婚纱照上笑得甜蜜的脸重合,只不过此时的言烟不再年轻,也不再是那段婚姻里的那个人。
手机在裤兜里面嗡嗡的响着,他连着两天都没了消息,就像就此人间蒸发一般,加之顾跃桓录制的那掐头去尾的所谓恋情曝光的视频,仿佛全世界都在以他为中心发生大爆炸,一颗颗炸药狠了心地往他身上砸,生怕他能活着走出那个火坑。
他把手顺到裤兜里,摸着手机边缘,把电话挂了,才觉得耳边清静了会儿,难得,太难得。他偏头看了眼顾跃桓,笑着问了句:“看见我拍的那个视频了吗,怎么样?跟你的手法是不是有点儿像?”
顾跃桓也是惨白着张脸。秋少关看了眼他,又看了眼言烟,咂舌道:“不愧是母子啊,脸色都一样呢。”
秋少关没再管他们的反应,偏头看了眼床上的杨笙,扬声喊了句:“还不走?”
杨笙一股烟地穿好衣服,从床上跳下来,路过顾跃桓身边时,还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撞得顾跃桓踉跄着站不稳脚,杨笙才在脸上扬起一抹大大的笑,跟在秋少关后头,在言烟不堪入耳的骂声中离开了房间。
进了电梯里,小方块屏幕上显示楼层的数字连连滚动,秋少关看了眼杨笙的脸,上头也有个巴掌印,和他的差不多重。
言烟还真是,这么多年,一直都爱扇人耳光,也不知道顾跃桓会不会吃一巴掌,秋少关漫无目的地想。
他抬手碰了下杨笙的脸,手上没收力道,杨笙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却在刚出了个短音后又堪堪忍住,他偏过脸,刻意用自己还完好那半张脸对着秋少关,将巴掌印埋在阴影里,那点儿小心思还是如此让人一眼便能看透。
收回手,秋少关淡淡说了句:“我记得我当初说的,只要你拍一张和他约会时候动作亲昵的照片就行了,你做到这种地步,没必要。”
杨笙故意把话说得大公无私:“做都做了,干嘛不彻底点儿?”
他那些心思,秋少关心知肚明。
杨笙可能会对他有意思,但绝对不会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杨笙是个绝对的利己主义者,就看他以前在网上走的每一步棋就知道,他一个当网红的,不炒作不作妖,就意味着热度不长久,但他偏偏永远活跃在话题之上,而且每一次,都是受害者或中立者的视角,哪怕之后有人把事情给重新挖出来个对他不利的角度,他也只会在热度炒一段时间后,便快速打上一场翻身仗。
秋少关一针见血道:“你在他身上挖了多少钱?”
顾跃桓是绝对的富二代。
出手阔绰。
钱对于秋少关来说就像是他走在路上一直吊在他眼前的一根胡萝卜,他不爱吃胡萝卜,但是他得吃,而对于顾跃桓来说,吊在绳上的胡萝卜是用来逗狗用的,当金钱泛滥的时候,最大额度的钱票,也不过是颜色喜庆些的纸。
如果杨笙能勾得他主动和一个男人上床。
那杨笙得到的绝对足以他就此摆脱那些虚伪的热度炒作。
杨笙笑了声,笑得时候扯动脸上的伤,眉眼狰狞一瞬,又很快恢复,“比我前半辈子赚的都要多。”
此时电梯门打开。
秋少关直接往外走。
酒店的大门没关,误打误撞闯进来的冷风撞了他满怀,他就那么顶着一个个人错愕惊奇的目光朝着外边走。
路上撞见认识他的路人,下意识捂着嘴喊他名字,却又在看清他脸上狼狈时,只留一个字在外边打转,“秋……”
应该是有人把他拍下来了。
应该也没有。
秋少关不清楚、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拦了一辆车,打车到机场,在车上,他买了最早一班回哈市的机票,可是最早一班是凌晨三点,他坐在机场候机室里,等着。
凌晨时分机场仍旧有很多人,但大多数人都是迎接旅程的兴奋,或是连夜赶飞机的疲态,只有秋少关,穿得还算得体,却像是刚和人干了一仗后输得落荒而逃。
他打开手机,那一巴掌迟来得后遗症似乎让他的眼睛也有些花,他不大看得清那一连串未接来电中的备注姓名,他随便选了一通最后打过来的电话,回了过去。
电话那边嘟嘟响了两声。
便被接通,像是那边的人一直在等着他。
“喂,我是秋少关。”秋少关说。
那边人说:“对,我要找的就是秋少关。”
这是一个极其陌生的声音,秋少关的记忆中从未出现过,但此刻,视野里的平安空旷的地砖面都被硬生生地撕扯成了光怪陆离,秋少关分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了,或许是他没大听清那人的声音。
“你是在帝都吧?我看到新闻上你是在的。”那人的话说得很快,甚至每个字都粘连到一起去,像是生怕自己说的太拖沓,秋少关就没了耐心,就此挂断电话,“请问你可以来一趟第三人民医院吗?我是曹平海的……酒吧店员,他身体情况不大好,他这些年总是絮絮叨叨地骂你,但是我知道他那就是放心不下你,最近他在手机上看到你的新闻,气得吃不下饭,我是偷偷顺来了他的手机,见里面存着你的电话,就想着试一下,没想到还接到你的回电了。”
一大串的话在脑袋上转着圈乱绕,最近钻进耳朵里面的就只有“曹平海”三个字,秋少关扔了句:“你等我,我马上就来。”
但来时没怎么堵车,回去的时候却堵得一塌糊涂。
就仿佛上天注定秋少关不应该回去。
等秋少关到达医院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那个给他打电话的男生就在医院门口来回踱步等着,像是不确定他是否真的会来,反反复复得看手机,每次手指刚落到拨电话的按键上,又堪堪忍住没摁下去。
见到秋少关从出租车上下来,他一眼便注意到,眸底瞬间亮了,连忙往过奔。
跑到秋少关身边,他喘着粗气,说道:“谢谢你来了,实在是曹哥没什么家人,我不知道该打给谁了,我就想着,试一试,万一呢?”
他把秋少关往病房引,在前头带路,还不好意思地说道:“曹哥其实是不规律饮食导致的急性阑尾炎,做了手术,现在没什么大碍了,但是不吃饭也是要出事的呀。”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大致也就十**岁的模样,一口一个曹哥叫得利落。
待到了病房门口。
他才踟蹰着说道:“秋哥哥,要不你帮我把手机还回去?不然我实在是怕我死在里边儿。”
他直接把手机塞到秋少关手里。
秋少关不知道什么叫近乡情怯,但站在房门口好半晌,他扯下束着头发的皮筋,随便抓弄了下头发,把大半张脸遮住,才推门进去。
一进去。
就看见曹平海正对着部狗血剧骂道:“人家都那么对你了,你还舔着个脸凑上去,就算是条狗都知道离坏人远远的,你真是连狗都不如啊!你就是第二个秋少关!专门乐意往那个让自己憋屈的地方去!”
听见开门声,他头也没转骂了句:“关可年,你把我手机藏哪去了,我都说了我不看新闻、不骂骂咧咧的……”
在他转头那瞬,话梗在喉咙里。
曹平海连连咳嗽了两声。
视线下移,待看见那双手上的手机,曹平海骂了句:“关可年!别以为戴着个假发老子就不认识你了!把手机给我拿过来!快点儿!”
秋少关过去把手机递给他。
拿了手机。
曹平海沉默半晌,扯上来被子,整个人躺进去,像是想翻个身,但耐不住疼,又将身体平躺着。
被子盖到眼睛上。
许久。
曹平海才闷闷地说了句:“谁让你来了,我都说了,我这辈子不会再见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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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 3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