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长 第3章 03

季未撑开墨绿色的伞，沿着漫长的街道走向程家老宅。两侧是光秃秃的枫叶树，满地落叶，踩上去窸窸窣窣。

临近能听到别墅传来男女的欢笑声，轻松愉悦。敞开的大门里，是觥筹交错的繁华盛宴。

季未站在门口许久，她并不知道今天程川卓的生日是一场众人齐聚的宴会。

所有人穿着华丽贵气，像在上演童话故事。

季未捏紧湿了的衣角，有些无所适从。

她羽绒服淋湿，生了皱，一大片水印子，刘海也湿答答，一缕一缕，贴在脑门，好不狼狈。

正当季未慌乱的整理自己形象时，明灭不清的灯光中，一位西装男士走了出来。

“季小姐你好，先生让我带你去换件衣服。”

她并不认识面前的人，还以为是程川卓安排的。

刚跟在他屁股后头要走，身后亮起刺眼的光芒，有车辆驶近。

“来了来了。”

别墅大门涌出一群人，率先的是身着旗袍，风韵犹存的曾萍，随之是程德超，程川卓，程家的亲戚及一众宾客们。

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人物，能让他们所有人亲自迎接？

季未回头，管家打着黑色大伞等候在保时捷外，车上下来一位穿亮片抹胸长裙的女人，白净肤色在凝重黑夜发着光烈焰红唇，明媚妖冶，是她的大姐，宁芷仪。

她都来了，季家该少的不会少。

只见季枫林和宁圆挽着季蕾胳膊出现在众人眼前。

季蕾今日又打扮得像小公主，一袭白色公主裙，仙气飘飘不乏灵动俏皮。大眼睛眨啊眨的，兴奋地说着什么，逗得季枫林宁圆合不拢嘴。

两家会面，熙熙攘攘着就要进入别墅，还是外人发现了刚到不久的季未。

“这位是？”

主要是季未过于打眼，人人都光鲜亮丽，唯有她，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与高端的会场格格不入。

季未也是后知后觉，程川卓并没有告诉她，他的生日会这么隆重，还以为只是两家单独吃个饭，顺便商量婚事公开的日子。

宾客们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好奇，鄙夷，嫌弃，凑在一块交头接耳。

“她是谁啊，怎么浑身湿透就来了？”

“能进程家的，身份应该不差，哪家小姐吧。”

“哪家小姐有她土了吧唧的，像落汤鸡。”

怪不得他们，就连季未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季家三小姐只是个形同虚设的头衔。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环绕，如奔袭的海浪，顷刻将她覆灭。

程川卓就站在一边也不出声，更别说他父母和季家了，他们像是当没听见，没看见，互相拉着手寒暄，深切的问候。

没一个人帮她解围。

要是季未自己说明身份，那她比笑话还要可笑，就是想置她于这种地步。

她清楚的看见对面季蕾眼里的高傲，像在说你永远都比不过我。

季未捏紧手中精致的包装盒，衣服上的潮湿钻进肌肤，她浑身一片凉意。

从一开始像个傀儡，匆忙订下这场婚事，季未就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可是她受够了。

正当季未想把礼物扔给程川卓，甩头就走时。

一道醇厚且温润的嗓音响彻在大厅。

“不好意思各位，我的人。”

话语带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侧头。

长条沙发上的男人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持得是端方有礼，眼眸清幽纯澈，气势强烈到无法让任何人忽视。

他抿了口龙泉青瓷杯中的普洱，“钟森，不是让你带人去换衣服？”

最外边的钟森应答：“是，先生。”

等他带着季未离开，现场凝固的氛围瞬间融化，像灌入了沸腾的热水。

撇开程季两家不说，其他世家权贵全是来吃瓜的。

“程二少，怎么回事，不是和季家大小姐打得火热，哪里又找了个小娇娇？”

宋家二世祖宋墨渊调笑着程谦萧。

程谦萧放下青瓷杯，话是说给他听，也是说给大家听。

“今天借着这个日子，我也就不隐瞒了。程家的确要和季家联姻，季家三小姐将是我的妻子。”

话语落地，一片哗然，纷纷猜测季家何时有个三小姐了？

程老爷子举着拐杖要揍人，被程德超和曾萍拉住。

程德超主持大局：“联姻一事程季两家还在商酌，有确切消息会告诉大家。”

他话音刚落，程谦萧又立即接上，解答众人的疑惑，“季家有个三小姐，不久前刚寻回来。”

“那这意思是季家曾经丢过女儿？”

“我和季枫林认识多年，他只有两个女儿，多出来的是怎么回事？”

“该不会是私生子？”

“不过私生子配私生子倒是绰绰有余……”

讨论声越来越激烈。

换好礼服归来的季未是一脸迷茫。

现场的氛围有些焦灼，耐人寻味，像是火柴，一触即燃。

她视线转了一圈，众人的表情值得品鉴。

很快她就抓住了重点，程家公开婚约了？

并且又换人了？

其实当初要嫁给程川卓的不是季未，而是季蕾。但季蕾从小就看不惯程川卓这种纨绔，吊儿郎当的，于是就换成了季未。

如果说程家又换人，季未也没多大的惊讶。像他们这种豪门家世，婚姻本就是儿戏，除了和利益挂钩，对方是谁都无所谓。

“季未，过来。”

程谦萧叫停了她的胡思乱想。

隔着纷乱人群，他那一双黑眸牢牢抓住她，季未心口一跳一跳的。

他刚刚帮了她，她知道如果自己过去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步伐，踩着高跟靠近，站定在他身旁。

“冒犯了。”

很沉的一声。

说完，季未的手就被一双宽厚温暖的大手握紧。

“这位是我的妻子，她忙完工作来参加我侄子的生日，淋了雨刚想带她去换身衣服就被你们瞧见了。”

“她基本不露面，没人知道她是季家三小姐。正因为此，季家才没有和她相认。”

程谦萧讲的合情合理，在场的人都相信了，除了被拉住的程老爷子，和脸黑的程川卓。

程川卓想上前说些什么，可说什么都苍白。是他不愿认领季未，现在局势走到这，是他活该。

“程谦萧先生，你做的决定似乎有些仓惶。”

程川卓转头看向身旁妩媚动人的女人。

宁芷仪含笑道，“没记错的话，和季家联姻的是你侄子，怎么变成你了？程川卓，你不站出来说两句话？”

程川卓惊叹于她的大胆，尽管现在有一个人站出来拆穿，可他还是不敢忤逆程谦萧。

他对程谦萧有着一定的尊重，如果程谦萧非得娶季未，那他无话可说。

程季两家的联姻本来就换了好多次，从程谦萧宁芷仪变成程川卓和季蕾，再到程川卓和季未，最后又季未程谦萧。

这个姻终究得联，对方是谁，都丝毫不损各自利益。

程川卓看着心甘情愿，甚至没一点反抗的季未。

“我还不想结婚，小叔年纪大了，也该有个归宿。芷仪姐，多谢你的关心。”

豪门长大，他们早就养成了如何在外维护名声，有的时候，名声都是装出来的，内里什么样，只有自家人清楚。

等这个生日会匆忙结束，送走宾客后，程季两家关上门开始谈话。

程老爷子坐主位，他双手叠在拐杖上，面容严肃：“程谦萧，都老大不小了，还一股子叛逆。先前是你不同意联姻，现在又和川卓抢是什么意思？”

虽说也算不上大事，但程松又快气得火冒三丈。

程德超帮他顺气。

“谦萧，爸年纪大了，禁不起你这般折腾。”

“是啊是啊。”宁圆过来插一嘴，“我家小未和川卓都谈得差不多了，如果程二少是为了帮小未解围，我在这向你道一声谢。”

程谦萧始终有着自己的节奏，不卑不亢：“现在就是你家的了，刚才在外怎么不承认？”

他一针见血，宁圆笑容僵在脸上。

程老爷子跺跺拐杖，怒火泄露：“程谦萧，你闹够了没有。”

程谦萧：“联姻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事，不该让川卓替我承受。”

“没闹，这次认真的。”

望着程谦萧坚定的眼神，程老爷子有些恍惚。

程谦萧是长相斯文，品行端正，但从小就不爱听他的话，骨子里藏不住的叛逆。

当初程老爷子要他联姻，他第一时间就跑到国外，身体力行地表明自己的抗拒。

他能安定下来，程老爷子是欣喜的。

程老爷子：“看来你也是老了，玩不动了，川卓，你有意见吗，我之前看你和小未处得还算可以。”

程川卓抿着唇，最后摇头：“没意见，爷爷，我是还没有结婚的打算。”

曾萍帮衬着讲话，她一开始就不喜欢季未，如今有机会脱离关系，她巴不得。

“爸，谦萧上了年纪，有个归宿也是好事，两家联姻都换了几次，这次总算是尘埃落定，对吧，亲家。”

她眼神投向季枫林宁圆，只求获得个确切答案。

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一致的决定。

“是，我们没什么意见。”

“姐，别莽撞。”

两人的身后，季蕾拉着又要冲动的宁芷仪。

宁圆回头给她打了个眼色，宁芷仪才不得不安分下来。

“季未肯定使了手段勾搭上谦萧哥哥，你看她都不拒绝，之前要和程川卓结婚，她差点都把家里砸了。”季蕾瞪着不远处坐在程谦萧身边的季未，这么看，两人还真是有些般配。

宁芷仪：“别说了！”

季蕾瘪瘪嘴：“姐，我就是为你抱不平，你喜欢谦萧哥哥这么久。”

宁芷仪苦涩地笑了：“喜欢能有什么用，他不喜欢我，甚至都不愿意和我结婚。”

季蕾觉得她的话不对：“那他和季未结婚就是喜欢季未吗？你只要把那件事说开了，谦萧哥哥会原谅你的。”

宁芷仪摇头：“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

事情简单的商量完，该走的走该散的散，季未临走前被程谦萧叫到了楼上。

她刚才就是在这换的礼服，原来这是他的房间，干净整洁，除了黑白灰三色再看不到其他。

“坐。”

程谦萧指指床尾的白色沙发。

季未坐下，有些搞不明白程谦萧要和她说些什么。

“等会能借你洗手间用用吗，我换个衣服。”

礼服太过于束缚，穿久了浑身不舒服。

程谦萧坐在对面的单人沙发里，姿态慵懒，“给你准备了一套新的衣服，你等会穿。”

季未受宠若惊：“谢谢。”

程谦萧：“不用谢，以后都是一家人。”

季未差点被口水呛到，一家人…短短一晚上的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钟木言知道她最后跟程川卓的叔叔结婚了，会不会骂她渣女，要跟她绝交？

“今晚一切决定都过于突然，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啊？”季未愣了一秒，坐在楼下的时候，所有人全都自动把她排除在外，根本没人问她有什么想法，有没有意见。

“如果你不同意这场婚事，就算今晚我又叛逆了。”程谦萧语气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其实季未很想问他，如果一开始是想帮她解围，没必要用这么大的理由，要不然会没法收场。

可是他好像也没有想收场，任由事态发展到另一个极端。

季未能有什么想法，她就是联姻的份，都是为了两家好，和程川卓联，和他联有什么区别？

“我同意这场婚事，你不用叛逆。”

程谦萧嘴角噙了一抹淡笑。

“在这一场婚姻中，我会给予你一定的距离和尊重，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干涉。既然是夫妻，往后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会无条件帮你。”

“你觉得如何？”

季未：“挺好的。”

也不，他和程川卓还是有一定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