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灌入车内的瞬间,谢昀被沈翊猛地推出破碎的车窗。冰冷的水流裹挟着黑暗将他吞没,唯有掌心的沉香佛头滚烫如烙铁。他在水下睁开眼,最后看见的是沈翊的白衬衫在幽暗河水中绽开血色,像一株缓缓沉没的曼珠沙华。
"别回头,一直往南跑。"
那句话像咒语般刻进骨髓。谢昀挣扎着浮出水面,暴雨砸在脸上,混着血的河水呛进气管。岸边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束,他咬紧牙关潜向对岸的芦苇丛,锁骨处的黑色纹路在雨水中灼烧般刺痛。
***
三天后,谢昀站在沈家祖宅的断墙前。
这是一座藏在岭南深山中的老宅,青砖黛瓦早已爬满藤蔓。他翻过坍塌的围墙,祠堂的残垣在月光下泛着惨白。掌心佛头突然发烫,指引他走向西侧那面刻着并蒂莲的砖墙。
砖缝里渗出陈年的龙涎香气。谢昀用錾花刀撬开砖块,里面竟是一管封在琉璃中的血——暗红色液体里浮沉着细碎金箔,与沈翊锁骨下的疤痕如出一辙。
"沈家的血契……"
他刚触到琉璃管,整面墙突然震颤。砖石剥落处露出半幅壁画:两个男子在香炉前割腕滴血,而他们脚下跪着密密麻麻的傀儡。壁画角落题着「天监七年,沈谢血盟,香通鬼神」。
——这根本不是简单的香方,是某种古老的邪术契约。
背后传来枯枝断裂声。谢昀迅速转身,錾花刀抵上来人咽喉,却在看清对方面容时僵住。
"林学姐?"
女人浑身是血地靠在廊柱上,左眼已经变成浑浊的灰白色:"快走…协会的人跟踪了你…"她抽搐着吐出一口黑血,"沈翊被关在…南洋公馆的地下…"
她的身体突然剧烈痉挛,皮肤下浮现出和谢昀相同的黑色纹路。在彻底断气前,她用指甲在地上划出一个坐标:北纬1°17',东经1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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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中的货轮甲板上,谢昀将琉璃管中的血一饮而尽。
滚烫的液体滑入喉咙,刹那间天旋地转。他看见1943年的南洋公馆里,祖父和沈父被铁链锁在香炉两侧,而穿军装的男人正将某种猩红香料倒入炉中:"既然不肯合香,就让你们亲眼看着对方发疯。"
幻象突然切换。黑暗的地牢里,沈翊被铁钩贯穿肩胛吊在半空,鲜血顺着脚尖滴进下方的青铜鼎。有个声音在鼎中回荡:"月圆之夜前不说出香引口诀,就把谢家那小子的心肝寄给你。"
谢昀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的黑纹已经蔓延到心口,但纹路变成了暗金色——沈家的血正在他体内与香引对抗。货轮鸣笛驶入马六甲海峡时,他摸到腰间硬物:那是林学姐临死前塞进他口袋的老式转轮手枪,弹巢里只有一颗刻着莲花的子弹。
***
南洋公馆的地下室弥漫着腐香。
谢昀拧断最后一个守卫的脖子时,黑纹已经爬满半边脖颈。走廊尽头的铁门里传来铁链晃动的声响,还有血肉被灼烧的焦臭味。
他踹开门,看见沈翊被锁链悬在刑架上,胸口烙着焦黑的莲花印记。地上一滩血泊里,竟漂浮着几片金箔——这疯子在自己血里掺了压制香引的药剂。
"…还是这么不听话。"沈翊抬头,被血黏住的银灰发丝下,左眼已经变成野兽般的竖瞳,"喝过沈家血的人…活不过三十岁。"
谢昀用錾花刀劈开锁链,接住坠落的躯体:"那就一起下地狱。"
沈翊染血的手指突然掐住他后颈,一个带着铁锈味的吻狠狠压下来。谢昀齿间尝到古怪的甜香,随即天旋地转——沈翊竟把半颗药丸渡进了他嘴里。
"当年我父亲…也是这样救你祖父的。"沈翊的声音越来越弱,皮肤却开始泛起诡异的金色,"现在跑还来得及…"
整座公馆突然剧烈摇晃。谢昀扛起沈翊冲出走廊时,看见无数穿黑袍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他们摇着铜铃诵念:"香魂归位,血债血偿——"
最前方的老者举起火把,扔向堆满香料的地下仓库。火光中,谢昀看清了老者胸前的徽章:那是被蛇缠绕的并蒂莲,和壁画上一模一样。
"抱紧我。"他在沈翊耳边说完,对着唯一的窗户扣下扳机。刻莲花的子弹击碎玻璃的瞬间,整座地库在身后爆炸,气浪将他们抛向百米外的海面。
坠海前的最后一秒,谢昀看见沈翊睁开了那双异色瞳——左眼是蛇般的竖瞳,右眼却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泛着金纹的黑眸。
冰冷的海水吞没所有痛觉时,他听见沈翊在意识深处呢喃:「香引已成,从此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