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猛然回想了起来。
这不就是他前两天去见的那个客户吗?叫江,江什么来着?
周洲的脑子有短暂的宕机。
“是,是你啊?”周洲明显有些心虚,他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躺在床上的他根本退无可退,而他的这一小小举动,在江云寒看来就像是一条蛄蛹的蛆。
江云寒笑意更甚,“想起来了?”
周洲点了点头,“刚刚谢谢你啊。”
“不客气。”江云寒干脆地回道。
周洲以为他道完谢江云寒就会离开,但后者没有。江云寒索性站在床边歪着头仔细打量起周洲来,周洲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欲说些什么来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时,临床的病人忽然开口了。
“喂!江云寒,老子在这儿痛不欲生,你怎么好意思跑旁边去撩妹——哦不是,撩弟?”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周洲心里暗骂。
同时他也偏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瞧那相貌,感觉年龄与自己差不了多少,清秀的眉目间露着大部分青少年都有的桀骜不驯。那人耷拉着一张臭脸,白眼也快翻出了天际。
江云寒只回头看了那人一眼,对方瞬间便收敛了几分,但嘴上依旧不饶人,“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儿饭来。”
江云寒转身便往病房外面走,又听那人扯着嗓子喊道:“弄点儿好吃的来,听到没有?我想吃烤鸭、红魔虾、螃蟹和炖鸽子汤。”
江云寒没有回应,但脚步没有停。
看到江云寒这么照顾病友,周洲心底不免生出一丝羡慕。
听到病友报了那么多菜名,周洲也被逗得感觉到饿意了。他扭头看了眼那碗早已冷却的白粥,想着等液体输完了,将就着吃一顿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于他来说,这一碗白粥已经超越了现实。
饿意突然袭来,周洲明显感觉到肚子咕咕了几下,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抬头看向输液管,数着管中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
“哎,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病友突然问。
周洲转过头,“你问我?”
病友转头看了眼另一侧,不可置信地反问:“不然呢?这里还有第三人吗?”
周洲顿了顿,回道:“偶然间遇到的。”
病友气得又翻了个白眼,“你这话说的像是在放屁!”接着他又问周洲,“那你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周洲刚开始就怀疑江云寒和这位病友之间极有可能是情侣关系,经病友这么一问,他又笃定了几分,考虑到正宫在场且又生了病,为避免刺激到他,周洲撒了个小谎。
“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偶然见过一面的陌生人。”
其实,周洲这话也不算谎言,排除他故意接近江云寒的目的,于江云寒来的,他确实算是个陌生人。
病友“哦”了一声,像是在庆幸。
俗话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
周洲心里的罪恶感又重了几分,他活脱脱一拆散人家美好姻缘的狐狸精啊。
嗯?不对!
他原本就是江云寒爱人雇来横刀夺爱的啊?怎么这剧情有些不对?
周洲再次朝病友看去,见他脸上一直挂着抹得意且欣慰的笑。
周洲恍然:这人莫不是雇自己来考验江云寒对他的感情吧?
这两口子玩儿得真遛!周洲感叹。
旁边那位病友一点儿也不像生病了的样子,精神劲儿十足,他盘腿坐在床上,边剥着橘子边没话找话的同周洲搭话,而周洲自然也听出他话里话外都在侧面打听着他与江云寒之间的关系。
周洲可没他那劲头,虽然输了大半天的药水,可腹部还是时不时地传来阵阵痉挛般的抽痛,疼得他龇牙咧嘴的。他被病友问得烦了,索性将手枕在头下,偏过头去装起了睡。
周洲装着装着,睡意还真就来了。可正当他即将深睡时,江云寒回来了。
即便周洲没有睁开眼睛,他也知道是江云寒。只因刚才江云寒帮他换药瓶时离他很近,他清晰地闻到了江云寒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剃须膏的味道。
而刚刚来人推门而进时,这味道便混合着走廊上浓烈的消毒水味一起涌了进来,直逼临门口的周洲。
江云寒从周洲床前走过,将买回来的食物轻放在他和病友床之间的柜子上。
江云寒揭开一次性食盒,一股浓香的味道瞬间迷漫了整个病房,甚至盖过了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临床的病友看见了香喷喷的食物,连连啧声赞叹,他像条饿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柜子上的食盒,催促着江云寒赶紧拿给自己。
江云寒不被他所扰,依旧有条不紊地拆着餐具。
而周洲为了避免尴尬则一直在装睡,但奈何还是没有抵抗住身体的本能反应。当他闻到菜香味的第一瞬,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周洲也察觉到了自己的窘迫,打算装作熟睡而自然地侧过身去躺着。
他以为自己一连串的动作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他的小心思早已被人一眼看穿。
“醒了?”江云寒的声间在周洲头顶响起,打断了快要完成翻身的动作。
“还是没睡着?”周洲隐约听到了江云寒语气中的揶揄之味,他下意识地就睁开了眼睛。
“正好,我买了吃的,你也一起吃点儿。”不等周洲说话,江云寒又自顾地说道。
周洲张了张唇,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了隔壁病友举双手抗议,“凭什么给他吃啊?而且你就买了这么一点儿,都不够我塞牙缝的呢,你还要给他分一半,那我吃什么?”
周洲看向江云寒,意欲传达“看吧,不是我不想吃你买的食物,是人家不愿意给我吃啊”的意思。
也不知江云寒有没有接收到周洲的雷达,但江云寒理都没理临床病友,他见周洲在床上蠕了几下,看样子像是想要坐起来,于是立马伸手帮扶了一把。
“谢,谢谢!”周洲侧了侧肩膀想要躲开江云寒的触碰。
大哥,你这人看着挺聪明的,怎么也是个摸不清形势的主啊?你对象都如此明白地表达了不满,你可别来招惹我了。
周洲用眼角余光瞥了临床一眼,果然,对方一记又一记的白眼儿都能把自己给戳死了。
对于周洲的刻意避嫌,江云寒并未在意,他淡然一笑,绕到床尾将两人的小桌板摇了起来。接着他先将一碗粥放在了临床病友前,又转身端了碗鱼汤给周洲。
周洲惊了。
“喂!江云寒,你什么意思?你给那小子喝汤就给老子吃这白米粥?你究竟是谁的人啊?”抗议虽迟但到。
周洲为难地看向江云寒,“我这儿还有吃的,你还是把这汤给你的......吧。” 周洲不知道在他们这个群体里互相称对方为什么,也就礼貌地没有直接说出口。
“不用管他,他不喝鱼汤。”江云寒说。
“——我要喝鱼汤!”临床病友抢答。
“你不是不喜欢吃鱼的么?”江云寒回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那青年小子。
小子一脸瘪相,哽了半天嘴硬回道:“我,是不喜欢吃鱼,但没说不喜欢喝鱼汤啊。”
三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江云寒端起周洲面前的塑料盒走到临床前,倒了差不多三四勺鱼汤至那人面前的白粥里,接着又给周洲端了回来。
临床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江云寒你有没有良心啊?好你个姓江的,这样区别对待我是吧,你等着,等我回去后告诉你爸,看他怎么收拾你!”
“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只给我喝白粥,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遇上你这么个薄情寡义的人,今生才让你有机会这么虐待我!”临床说着说着开始哭嚎起来,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像极了电视剧里撒泼的极品老妈。
周洲看着眼前的鱼汤尴尬得想逃,他推了推食盒,再次婉拒:“我真的不饿,你看我中午的粥都剩那儿呢,你把这汤一起给他吧,再让他这样嚎下去,等会儿再把看稀奇的人给招来了。”
江云寒瞥了临床的小子一眼,嘴角挂着一抹淡笑,像是势在必得的样子。
他跟周洲解释道:“抱歉打扰到你了,这小子从小被家里人惯坏了,浑得很,你别搭理他。”
“可是,就让他这样一直嚎下去不管吗?”周洲被临床吼得都快耳鸣了。
江云寒转身看着那小了,镇定且笃然地说道:“江云浩,我数三下,你要是再不闭嘴,我就打电话让你妈来照顾你。一、二——”
“三”都还没喊出口,江云浩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眼角还挂着两滴刚挤出来的泪珠,瘪着嘴委屈巴巴地望着江云寒。
“哥......”江云浩压低声音轻轻喊了一声。
“哥?”周洲像是捕捉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信息,“他是你弟弟?”
江云寒点了点头,“对,如假包换,他就是我那不争气的弟弟。”
“呵呵!”周洲尬笑两声,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暗骂自己脑子里一天到晚想的究竟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喝吧,等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江云寒将塑料勺放在鱼汤里。
人家一片好心,若是再三拒绝反而显得自己不识好歹了。但周洲有些惧怕江云浩,他偷偷瞥了后者一眼,见他只敢怒目圆睁不敢再发声后才抬起左手笨拙地用勺子舀起了汤喝。
“我刚才问过医生,他说你的饮食还是要以清淡为主,这鱼汤也不能多喝,润润胃后再吃些粥。”江云寒话音落下的同时又递了盒粥过来。
“谢谢!”周洲连声道谢。
“不客气。”江云寒回头又瞥见弟弟那幽怨的眼神,“行了,你别再挂着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了,你的胃本来就不好,凡是油腻的东西一概要少吃或者不吃。”
训了江云浩一句后,江云寒又软下声哄了起来,“你啊这几日乖乖听话,等你病好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江云浩炸起的毛瞬间被捋顺了,他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周洲看着前后判若两人的江云浩,开始怀疑起自己刚才是不是产生幻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