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怎么没出去?”睡在周洲隔壁铺的室友简遥对镜狂喷着发胶,末了还用手指插进去整理出了纹路,他从镜中看到周洲床铺上的帷帐抖动了几下,猜出他还窝在床上。
真是稀了个奇了!简遥笑着回头问了一句,但没得到周洲的回应。
简遥撇了撇嘴。
周洲和简遥既是室友又是同班同学,可二人自入学这大半年以来,说过的话却是屈指可数,究其原因,还是周洲太过于独来独往了。他不喜与人交际,哪怕是别人主动示好,他也不接受不回应,久而久之,他便彻底孤立了另外三名室友。
而简遥和性格则与周洲截然不同,天生的社牛,无论碰见谁都能与之打得火热,但他还是在周洲这里碰了壁,虽然心有不甘,但谁闲着没事儿给自己找不痛快?尽管如此,每当他与周洲正面相撞时,他还是会主动跟周洲打声招呼,后者则一脸冷酷地嗯一声就结束了。
简遥原本没打算跟周洲搭话的,可他总是按捺不住开口的冲动,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了,见周洲同往常一样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他也不甚在意,抖了抖布灵布灵的外套就要出门。
“等,等一下。”周洲虚弱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简遥好奇回头,见一只骨节分明且纤细白皙的手从帷帐后伸了出来。
“简遥?”周洲挑开帷帐,慢慢地抻了半个头出来,“能不能麻烦你送我去趟校医室?”
简遥微微愣了一下,但他很快就从周洲苍白的脸上看出了不对劲。
“你生病了?哪里不舒服?”简遥上前一步询问。
周洲皱着眉头,额头上隐约可见有细汗涌出。
“应该是肠炎,小毛病,去校医室开点止疼消炎的药就好。”周洲强撑着一口气虚弱地回道。
“你,是有急事要出去?”周洲察觉出了异样,谨慎地询问道,“如果你有急事的话,那就算了......”
“再急能急得过病痛?”简遥一咬牙,很快就在潇洒和助人为乐中作出了抉择。
此时,周洲已经疼得晕乎乎了,也不再强行推拒。他转过身又手各抓着一旁的栏杆打算从上铺退下来,右脚在空中荡了好几下才够着梯子。从他颤抖的手指和虚浮的脚步可以看出,周洲确实病得不轻。
最后一步即将落地时,周洲没站稳,差点儿摔在了地上,还是简遥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搂住了他,“你这怕不是小毛病吧?”隔着衣服面料,简遥都能感觉到周洲身上烫人的热度。
“要不,我还是直接送你去医院?”简遥提议。
周洲在凳子上坐了一小会儿缓了口气,他一只手紧紧按在右下腹,左手则反过去拿桌上的斜挎包,“不用,老毛病,吃点儿药就好。”
简遥看着周洲憔悴的面容,心想这看着可不像是吃点儿药就能好的,但身体是别人的,他又做不了主,只能依着周洲。
“行吧!”简遥抢过周洲的包套在自己身上,然后伸手扶起周洲出了寝室。
校医室距离宿舍楼大概有一公里多,简遥在楼下扫了辆共享电车,可还没走到一半,后座的周洲就坚持不住了。简遥察觉到了周洲愈渐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腰间慢慢松了力度的手,最后简遥明显地感觉到周洲完全无力地靠在了自己的背上。
简遥顿时就慌了。他连唤了周洲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吓得他一刻也不敢停留,直接骑车去了离学校最近的二医院。
好在有惊无险,医生检查了一番后确定周洲得了急性肠炎,虽不至于到进手术室的地步,但是输液是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
简遥看着昏睡不醒的周洲,实在是狠不下心离开,只能拖了把椅子默默地守在他的床边。
输完两组液体后周洲终于醒了过来,他歪着的头慢慢摆正,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天花板,然后是挂着的药瓶。他的视线顺着输液管向下移至手背上,眼角余光瞥见了埋头玩手机的简遥。
恢复思绪的周洲第一反应是给简遥添麻烦了,回想起以前对人家的热络爱答不理的,周洲心底浮起满满的愧疚;第二反应是,这个月的口粮彻底告罄了。
想到这里,周洲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你终于醒了!”简遥也跟着松了口气,他又看了眼吊瓶中的药水后将精力继续投在游戏中,两个拇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的按着,抽空抬头问了周洲一句,“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买。”
周洲摇了摇头,见简遥沉浸在游戏当中并未看见自己的回应,又回答说:“我不饿。”
他动了动身体,本想起来坐儿,但又发觉没有足够的力气支撑起身体便又放弃了。周洲吞咽着唾沫滋润着干涸的喉咙,又说:“天色不早了,简遥你先回吧,今天谢谢你了,没耽误你的正事儿吧?”
听到“正事儿”几个字简遥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若是了解他的朋友这样跟他说话,他一定会以为对方在揶揄他,但说话之人是周洲就算了,毕竟两人也不算熟识。
“我没事儿,你这一个人也不方便,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吧。”简遥回答说。
周洲已经欠简遥莫大的人情了,再不好意思让他留下来照顾自己,“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输个液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你留在这儿也是干坐着无聊得很,还是回去吧,再说明天上课我还要请你跟导员和任课老师请个假。”
简遥思索了片刻,这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再加上他那堆朋友已经等了他一整天了,怎么也得去打个照面才行。
“行吧,那我先回去了。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简遥起身又嘱咐了周洲几句要注意休息的话才离开。
等简遥离开,周洲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他躺在床上盯了会儿天花板后用左手撑着硬邦邦的床总算是坐了起来,接着又拉过枕头垫在身下半靠着。
还没等他歇上一会儿,简遥去而复返了。
他手里提着一盒热气腾腾的白粥,说:“给你买了碗粥,等晾凉了后就吃点儿,免得再把胃给我饿坏了。”
“嗯,谢谢!”周洲感动不已,他只觉眼眶发热,似乎有热流从里向外涌起。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简遥实在是见不得一个大男人双眼通红地看着自己,扭身的同时大手一挥,“那我先走了,有事儿叫我。”
“嗯,好。”周洲点头目送着简遥离开。
或许每个人在生病的时候,精神和心理状态都格外的脆弱吧,从小独立惯了的周洲还以为自己早就练就了一副坚不可摧的精神,可这次突如其来的病痛比以往更甚,有好几个瞬间,周洲好像都已经能看见他太奶了。
因为他的病情还是有些严重的,所以医生一共开了六组液体,没了简遥的帮忙,他现在只得自己顾着瓶中的液体,以免药水输完后致使血液回流。
又输完了两组,周洲的手机也被他玩得没了电,可充电器被他忘在了寝室,也不知道医院里有没有共享充电宝。
周洲原本还想爬起来去外面找找,可腹部时不时传来的隐痛还是打消了他这个念头,他只得仰面一躺,干瞪着天花板发呆。
然后,他盯着盯着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洲迷糊之间感觉到有人进进出出,睡懵了的他还当这里是寝室,更把那些进出的人当成了晚归的室友。迷迷糊糊的周洲微微睁开眼睛,反正过来就是在医院后便翻了个身,抬起左手放在额头上挡住了刺眼的光后又睡了过去。
身体上的疼痛在药水的作用下慢慢有所缓解,只不过他心里始终记挂着要注意液体进度,所以在他即将进入深度睡眠时,突然惊醒了过来。
周洲猛地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朝头顶的药瓶看去。入眼处,他先是看见了一双正在帮他更换药瓶的手。周洲放下心的同时,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这双手真好看。
周洲自己也被这莫名其妙的想法吓到,他慢慢转过头,想要对帮他更换液体的“护士”说一声谢谢,可当他的目光落在那人脸上时,他忽然愣了一下。
这张脸有点儿眼熟。
周洲一时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男人不是医院的护士,他一身黑色西装,系着一颗纽扣,里面是领口微开的白色衬衣,V型的领口因为他高举的双手而向上耸起,正好卡在他的喉结两侧。
周洲就这样盯着男人上下滚动的喉结看了好几秒。
再往上,是男人修长的手臂,他的左手腕上带着一支看起来就非常有逼格的机械手表。他的手没有自己的白,呈浅麦色,手背上的青筋明显地凸起。
有一种成熟男人该有的魅力。
“醒了?”男人垂下头便对上了周洲的视线。
“我帮你盯着,你可以再睡会儿。”他说。
这声线也莫名的熟悉。
男人看着周洲一脸茫然的神情便猜出了个大概,他双手插进裤兜,意味深长地看着周洲笑:“怎么,这么快就把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