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情 第9章 第九章

承砚不在的日子里，曹管事一人主持大局。

这日，扶柔正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练行书，涂蕊进来道：“府上来了贵客，说是之前家主许他的银子还没给，他等着用呢，曹管事喊我来请小姐的主意。”

扶柔笔下一顿，随即睫毛一闪，快步跑进内室，一边跑一边道：“叫他等我！”

不一会儿，扶柔从内室出来，涂蕊见她换了一身男装，便将身子向后一挡，双手带过门扇合上，对扶柔很诚挚地摇了摇头：“小姐...”

扶柔上前，两边嘴角吊上去一个微笑，双手把住涂蕊的双臂缓缓下压：“是公子。”

“小姐！你这样不合规矩。”

“让贵客空等，连个正主都等不到，又是哪门子正经规矩？”

涂蕊拗不过她，扶柔出了门，一面走，一面理了理冠带，就这样到了前面正厅，曹管事正坐着陪客人喝茶，他旁边的客人一身白袍，兜帽遮了半张脸。

曹管事抬头，见到扶柔，茶盏中茶水一荡，险些泼了出去。他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手帕按了按额头。扶柔上前对着白袍男人一拱手，“在下柳小郎，家兄出了远门，仓促间许多事情来不及安排，若有得罪之处还望阁下多多海涵。”

白袍男人乍一看她，便只将目光盯着地板，行了个扶柔没见过的礼，曹管事开口介绍道：“少爷，这位是无碍师的首席弟子，白阁。”

无碍师是合珥教的大主教，扶柔有点印象。

曹管事道：“白夫子说，家主答应过他们要捐一座大庙，如今答应的时日已过，材料都到了地方，无碍师拿不出现银，没人愿意来做工。”

扶柔冲白阁点点头，“长兄一向尊重无碍师，许下这样的承诺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当时立下什么字据没有？”

曹管事道：“正因为拿不出字据，书信传递慢，他们这边又着急，所以...”

扶柔问道：“当时许了多少银两？”

“一千五百两。”

扶柔对曹管事点了点头，“白夫子这种无欲清高的人只会说实话，跟账房说今天就支给他吧，别叫他们一群人等着了。何况这也是积德积福的事。”

曹管事道：“有少爷的话，有什么不行的。只是请少爷给我签个名字，否则我怕账房不松口。”

扶柔大笔一挥，写了个字条，叫曹管事拿去账房了。不多时，曹管事拿了银票回来，白阁很郑重地道了谢，告辞了。

扶柔瞥曹管事一眼：“一千五百两的事，曹管事还做不得主？”

曹管事不置可否，扶柔饮了口茶，“长兄这时候不知到了没有。”

“今早刚来的信，说是到了，家主手边事忙，叫小姐不要荒废功课。”

扶柔道：“知道了。”

承砚这边到了南方，才知原来一边是水患，一边是旱灾，旱的田没有灌溉，涝的田禾苗都快淹死了。他当场发了脾气：“只要筑坝蓄水就能解决的事，你们却耽搁了这么久，让无辜百姓吃了这么久的苦。庄稼欠收，多少人要流离失所，流民沿途北上，结成匪患，侵扰京师，你们戴着朝廷给的乌纱帽，就是这么给圣上办事的？”

地方知府支支吾吾，直擦冷汗。

承砚问道：“管水利的是哪个？”

“本府...本府并无监修水利之职。”

承砚哼出一道冷气，亮明身份前他已暗中查访，知道此地虽然照进朝廷恩科的晖光，但暗中还是奉行世袭贵胄那一套，办事只论门第亲疏，不看才干。真正朝廷选的人想做事，总是遭到掣肘，施展不开。久而久之，衙门职位都成了虚衔。

水患的问题很简单，也很好解决，但在解决这个简单的问题前，他要先处理一个复杂的麻烦。

此行，他就是为圣上做马前卒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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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在府里这些日子，扶柔真是穷极无聊，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弹琴跳舞，书法文章，是一样没进步。要不，就是看着天上的飞鸟出神。

丹辛用教鞭一点扶柔面前的桌子，“我的好学生，最近上课怎么总是走神？”看她常常心不在焉，丹辛知道最近家主是不在家的，可就算思念长辈，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扶柔这种茶饭不思的样子，倒像...

是了，一个正值豆蔻青春，一个风华正茂。

丹辛暗骂自己迂腐，脱离世俗的眼光生活了这么久，想法还是落入俗套。

但这种担忧不是没有道理。丹辛以前曾听说，家族里有因为穷困不得不将孩子分别送人的，没想到姐姐和弟弟长大后一见钟情，听说有血缘的兄弟姊妹要是从小养在一处，就只能培养出亲情，要是长大了再见面，血缘的吸引力就会和诅咒似的，那对姐弟后来被宗族人找到，还没来得及沉塘，姐弟得知往事后竟然羞惭难当，双双自尽而死。

柔儿也是长到几岁，才被家主找了回来。或许，扶柔对家主只是孺慕之情？或许等柔儿再长几岁，就没事了。她会明白的，她一定会自己明白的。

像是告诫，像是要斩断那个故事在自己心中投下的阴影，丹辛没头没尾地对扶柔说：“循规蹈矩是永远不会出错的。”

扶柔回过神，似懂非懂，又像只是做礼貌回应一般点了点头。

在扶柔看来，自己是很遵守规矩的。即便干了稍微出格的事，也都是套用男子的身份，没有人瞧出来她是个女子。

但被迫的伪装，都是因为规矩不近人情的约束。凭什么针对女子，就有比男子多出好几倍的规矩？扶柔平时听了许多孙嬷嬷对闺阁典范的夸赞，什么直到嫁人前都没下过绣楼，什么丈夫纳妾毫不嫉妒，什么丈夫死后再未二嫁...

扶柔觉得自己和她们不一样。或许将来，自己中了状元，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听闻自己的名字，然后她们会突然明白，女子的一生不是只有一种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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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