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泊齐的动作一顿,抿着唇抬头看站在门口的明荔——她一副去意已决的模样。
他搁下手上的积木,拿起一旁的手机敲敲点点,然后对她说:“你先看看我发给你的照片。”
她孤疑地看了他一眼,翻开聊天记录,都不需要点开大图,她就知道那些是什么照片——是当时她在塞维酒吧和陌生帅哥贴身热舞、靠肩喝酒的照片。
“你……”她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如果明家看到这些照片……”他点到为止,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也不想给正遭受离婚烦扰的母亲,增添更多的麻烦吧?”
明家一向不太满意王婷芝对明荔采取自在成长的教育模式,这些照片要是让明家看到,又会变成他们对王婷芝的指摘。
她顿时呼吸一窒。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施泊齐——卑劣、阴暗。
“施泊齐,你疯了?”
“明荔,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你到底要怎样?”
“要你留下来,待在这儿。至少过完这个夏天。”
二人无声地对视了片刻。
“呵……”她突然觉得好笑,吊儿郎当地问他,“施泊齐,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呵……”他对她的这个态度十分不满,“喜欢你?”
她看见他站了起来,表情很差,以为他会说什么“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只是觉得没玩够”之类的话,却不成想他会说:“是啊。”
“……啊?”她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快被‘喜欢你’这件事逼疯了。”他还是说了出来。
如今的他在她面前,卑微如泥。
与其在沉默中自我毁灭,不如拉着她一起沉沦。
至少给他一个夏天的时间。
她被他直截了当的剖白吓地愣住了,傻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回应。
时间在冷寂的沉默中缓慢流逝。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先避开了与他的对视,落荒而逃似的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垂下目光,怔怔地看着已然空荡荡的书房门口,接着挪开目光,看向书桌上的一块块积木零件,仿佛在看自己碎成一块块的心。
他的那些照片哪来的,答案很明显。
她房间的锁芯被他拆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安上,所以她只能关门,而不能锁门。
她趴在床上,发信息问远在夏桑纳的卢翠萧:【小姨,你在迈哈密的时候,该不会顺便把施泊齐也收进石榴裙里了吧?】
那晚之后,她有些心虚,一直没怎么找卢翠萧聊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会跟施泊齐在一起,但她想反正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也懒得去深究。
这回她终于知道是为什么了,八成是卢翠萧叫他来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卢翠萧回得很快:【虽说小齐那一款相当不错,但我跟他本人,确实没说过几句话。】
她立刻将施泊齐传给他的图片发给卢翠萧,并问:【那他为什么会有这些照片?】
她连发了几条消息询问,但卢翠萧没有再回复了。
她转而拨打远洋电话给小姨,势要问个究竟,但是在电话连通前,她又把它挂掉了。
若是小姨问起她现在和施泊齐什么情况,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卢翠萧精通男女之事,她根本没办法小姨面前撒谎。
她烦躁地叹了一口气,翻过身躺在床上,盯着映着婆娑光影的天花板。
按理说,施泊齐那样要挟她,她应该对其感到厌恶和憎恨才对,但实际上,她一点痛恨的情绪都没有,甚至觉得他那好似落水狗的模样,可怜兮兮的。
晚饭过后,明荔跟施泊齐仿若无事地坐在客厅。
一个坐在羊绒地毯上玩异形拼图,一个坐在绒面沙发上看川濑敏郎的《四季花传书》。
光滑的纸面影响阅读舒适体验,她调整着书本倾斜角度,防止纸面反射的光线影响观看。
正好看到棉花。
棉花在花艺里一种很特别的存在。不像其他的鲜切花,棉花的枝干就是干枯的,保存得当,它的白绒可以一直放置。时间在棉花面前停止了流动。
最适合棉花的器皿,应当是古朴沉稳的铜器,不需要费力营造氛围,就自带一种静雅内敛的味道。
像一位温润清雅的世家公子。
她看着书页发呆了半分钟,而后抬头看向施泊齐,他正在专注拼着异形拼图。
他身上的这件白色家居服,就是棉质的。
柔和的灯光映衬下,他浑身散发着一股乖顺的温柔。
他现在这个模样,跟之前拿照片要挟她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她盯着欣赏了一阵。
他似有察觉,停下来,转头看过去。
她连忙低下头,有模有样地继续看书。
他抿着唇看了她两眼,便回过头继续摆弄手上的拼图。
一个相对无言的夜晚。
*
第二天,施泊齐照例上班。
明荔因为他昨天的话感到烦恼,明明只要享受肉一体的欢愉就够了,他却非要一个合乎道德的结果。
她正在给刚到白荔枝玫瑰剪刺,因为不专心导致手指被花刺戳伤,指腹上冒出一点血。
她“嘶”地叫了一声,起身去置药柜找棉签和碘酒。
她翻到第二个抽屉,拉开一看,注意力率先被塞在里面的一个黑色塑料袋吸引住。
好奇心作祟下,她拿起那个黑色塑料袋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盒紧急避孕药,和一盒已经拆封的五枚装的小方盒。
她看着那两样东西,似有所悟地先拆开那个小方盒,里面放着的三枚包装袋清晰可见。
她深吸一口气,再拆开那盒紧急避孕药,将里面的药板倒出来一看,齐齐整整。
她开始一个个翻看那些药瓶和药盒,看看那天晚上,施泊齐到底给她吃的是什么。
因为内心倾向于他不会伤害自己,所以她先从保健药品找起,很快就发现那晚的药丸其实是维C片。
这下她终于全部都明白了——原来那晚他是骗她的。
本应该立刻跟他摊牌对峙的,但她最后,还是将它们装回黑色塑料袋,胡乱塞进抽屉里,当做这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这口气咽不下去,她迈步来到他的书房,将他整齐摆好的东西通通弄乱。
这还不解气,她又来到他的房间,打开他的衣柜,里面是按照面料薄厚、长度、色调依次整理齐整的衣物。
她看了看,决定把他的那些真丝衬衫通通从衣架上抽出来,一件件胡乱丢到床上。
做完这一切,她乏累地坐在床边,心里终于舒坦了不少。
回到客厅继续处理玫瑰花刺时,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了卫楚的来电,她接起来:“干吗?”
卫楚是一个爱轰趴的富二代,跟明荔和施泊齐都是从小就认识。施泊齐认为他游手好闲,不爱搭理他;明荔却觉得他点子多,很会攒局,所以跟他关系还不错。
手机那边隐隐传来摇滚乐声和人群欢呼声,卫楚问她:“明大小姐还在迈哈密吗?”
明荔跟他向来废话不多说,直接问:“有什么好玩的吗?”
“有一个电影主题的露天派对,来玩吗?”
“行啊。地址发来。”
明荔整理好花枝,起身去施泊齐房间挑了一件银灰色的真丝长袖衬衫,回房换衣化妆。
这回她提前跟施泊齐报告了行踪,说要去哪里,去做什么。
施泊齐下班回到家,路过置药柜的时候,看到第二个抽屉缝隙露出的一点黑色,他停下脚步,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地走上前。
拉开第二节抽屉一看,原本被他整理收好的黑色塑料袋,胡乱地放在抽屉里,明显有被翻过的痕迹。
他虽然偶尔会请钟点工前来打扫,但钟点工不会如此不专业地去翻抽屉里的东西,那就说明……
他被自己的猜想弄得怦然心动,愣在原地站在好半晌,惊地捂住嘴巴,耳尖发红,脸颊发烫。
他在想:看来她对我,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或许,她是不是也有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地喜欢我?
他如踩云端,整个人有些醺然。
但在看到书房惨状后,他气地拳头都握紧了,话音从牙缝中挤出来:“明、荔……这个混账。”
好不容易收拾好书房,他擦了擦额角的汗,走去卧室准备换衣。
当看到一床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衬衫,和大敞的衣柜里打乱次序悬挂的衣物时,他捂着额头踉跄地后退两步,扶着壁柜站稳,险些眼前一黑就气昏过去。
等他全部收拾好,外边的天已经黑了下来。
只是他在房间里的各个角落翻遍,都没有找到那件银灰色真丝长袖衬衫,思考片刻后,他抬步往明荔的房间走去。
他觉得肯定是她故意藏起来了。他们以前没少干这种藏起对方物品的事情。
他找了好一阵,结果衬衫没翻到,倒是意外发现她藏在衣柜里面的情趣用品——各式各样没拆封的小玩具。
他皱着眉想了半晌,猜想她买这些东西回来,只是因为好奇,至于为什么没用……
他不太好意思地轻咳一声。
没用自然是因为没需求,没需求是因为得到了足够的满足。
他合上纸盒准备放回衣柜,但一转念,又将纸盒拿了出来——没收!
最后找遍了家里都没有找到那件衬衫,他给在派对上玩得正嗨的明荔打电话。
拨到第三通,对方终于接起了电话,一开口就是不耐烦的语气:“干吗?”
“你把我那件浅灰色的衬衫穿出去了?”
“没有。”她说完,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穿在身上的衬衫。
“把它扔了?”
“对啊。剪碎扔楼下垃圾桶了。”
“嘴里没一句实话。”
“没事我挂了。”
“你要玩到几点回来?”
他的话音未落,耳边就传来“嘟嘟”的挂机声。
他没好气地放下手机,嘟囔道:“这家伙真的是……”
明荔挂了电话,重新回到派对现场,从冰桶里拎出一盘一瓶玻璃装的啤酒,撬开喝了一口。
台上的卫楚跟着乐队唱完一首摇滚乐后,走过来坐到明荔身边,打着响指让侍应给自己上一杯马天尼,然后转过头和明荔闲聊。
期间卫楚问道:“你现在住哪?酒店?公寓?”
明荔看着他笑。“住在你的心房里。”
卫楚懂了,她这是有安顿好的地方,让他别过问,所以他配合着大笑,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那真是蓬荜生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