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91章 傅明远

日头偏西，金红光芒给幻想联动大厦前的logo立牌镶上了一圈耀眼的金边。修少钧左手执烟背靠墙壁站在角落的吸烟区，眼看着黑红配色的机车发出一阵引人侧目的叫嚣拐过弯道停在大厦门前，而后足足等了两三分钟两辆警车才‘慢吞吞’的驶入大厦前庭。

修少钧没有立刻迎上去，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看见苏鉴朝他走过来，他才直起身子将还有半截的烟捻灭丢进垃圾桶里。

“辛苦了。”修少钧说。

“你那边情况怎么样？”看修少钧的神情苏鉴就知道应该不需要honey出场了。

“找到七中的试验数据了，顺便审问了一下【幻影】的项目负责人，没两句他就将蓝伽宁的‘筹码’抖漏出来了。”

修少钧语气平淡，就仿佛这两样足够给幻想联动相关人员定罪的证据就光明正大摆在桌子上，只要随便翻翻便能找到。但苏鉴知道，像幻想联动这样的公司，技术加密手段应当位于世界前列，没有honey这样的超时代外挂，苏鉴想不到光凭非防局的技术如何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破解筛出。

苏鉴很想问，但他抬起头看到修少钧那张淡漠冷然的脸时，却一句话也问不出。

两人之间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再不复往日坦率直接。

说实话，这种氛围让苏鉴很难受。他知道修少钧此时的态度也只不过是恢复了最初的状态，可人就是这样，喝惯了热汤突然给你一杯冷水就觉得难以下咽。何况，修少钧那种石头冰块一旦对人好起来，那种暖到心底的温度换做是谁都会忍不住迷恋，舍不得放开。

苏鉴也是一样，他很喜欢之前和修少钧相处的感觉，舒适轻松，讨论案情也是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一开口就能听懂对方话里的意思。除了苏察以外，修少钧是头一个让苏鉴感到舒服安心的人。

但要说那是因为他喜欢修少钧吗，苏鉴也不知道。

他是一个擅长交际的人，很少出现无法判断自己情绪的情况，也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而眼下，却因为修少钧的一个吻，变得郁闷焦躁，失去了往日的从容。

唯独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无论他怀有怎样的情绪，他都不能和修少钧发展亲密关系。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汇报的么？”修少钧问。

苏鉴猛地回神，微微闭了闭眼努力将盘桓在心头的失落感清扫出去，秉着公事公办的口吻问道：“你是怎么找到那些数据的？还有那个‘筹码’到底是什么？”

“用了点小手段，至于那个‘筹码’我也还没看过，是一个数据包，用的加密方法有些复杂，还要劳烦苏顾问帮个忙。”

实在太客气了，字字句句都透露着距离感。

苏鉴：“好。”

得了应允，修少钧对着苏鉴微微点头致意便提步离开，看着他在制服包裹下的修长背影，苏鉴忍不住道：“你不是戒烟了么？”

修少钧步履一顿，没有回头，微微耸了耸肩似乎是笑了，然后他说：“排解一下情绪。”

苏鉴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不久前佟叔说过的那句话——“少爷他呀，从来都是将利弊得失看得很清楚，活得太通透……太通透了反倒不好……”

他太明白自己和苏鉴之间的距离了，正因为明白，所以看透了结局，知道他们两人根本没有未来。

蓦然间，苏鉴很想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为了防止‘虹’组织半路劫人，修少钧亲自坐在押送蓝伽宁的后座里。意外的是，全程没有任何意外，在半个小时后整个行动组押送着连环自杀案首要嫌疑人顺利抵达非防局。

天已经黑了，非防局却灯火通明。技术组一收到幻想联动的试验数据就拿去分析了，而苏鉴也听从组织安排带着‘筹码’去了模影室。沿途跟着修少钧穿过办公大厅，和宋志、王敬平打了个照面，宋志态度平和说了句‘辛苦了’，王敬平没说话，苏鉴却十分敏锐的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审视和质疑。

这是他被绑架后，第一次进入非防局，苏鉴下意识觉得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换做先前他定然会第一时间询问修少钧，可眼下他俩之间的气氛实在尴尬，苏鉴纵是满腹疑问也问不出口。

最后也只能暂时搁下，着手于眼前的案子。

模影室里，苏鉴没有开灯，而是关上门直接戴上honey打开了修少钧传给他的数据包。很快在honey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下，解开了数据包的密封。

“master，是个虚拟模影数据，要打开吗？”

苏鉴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询问便顺口道：“打开看看。”

下一秒，模影室骤然变亮，苏鉴条件反射的闭上了眼睛。honey的模影构建能力完全不输VR游戏头盔，完全可以达到裸眼VR的效果，于是盛光散去后，苏鉴缓缓睁开眼，入眼之处是深浅相间阳光普照的开阔草地，有些熟悉又非常陌生，但苏鉴还是认出来了，那是云城七中的操场。

之所以说陌生，是因为眼前这座操场肉眼可见的破旧，草皮灰扑扑的，塑胶跑道也因为年岁太久而开裂，处处都透露着一股陈旧感。

很快，苏鉴就明白了这股陈旧感是来自哪里。因为他看到一名身着灰蓝运动服的少年缩着肩膀走了过来，即使他低着头苏鉴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少年正是蓝伽宁。看模样，应该比眼下的蓝伽宁小几岁，大概十三四岁的模样。若他所料不错，眼前的操场或许才是蓝伽宁真正在上面奔跑过的地方，属于他的，十七年前的云城七中。

苏鉴站在一旁，静静着追随着少年的身影。只见小蓝伽宁走到足球架下，抱起足球，小跑着往看台下面而去。苏鉴跟着走过去，然后就看见一群男生将他团团围住，举起刚刚捡过来的足球，狠狠的砸在小蓝伽宁脸上，少年原本白净的面容瞬间就肿了起来。

可饶是受了这样的欺负，小蓝伽宁却一句话也不说，咬着嘴唇低低垂着头，也不知道逃跑，就这样站着被男生们推推搡搡，最后还硬生生又挨了一脚。

“真是无聊，你是石头做的吗？不知道哭两声的？”一个男生指尖狠狠戳着小蓝伽宁的额头，一下又一下，强迫他抬起头。

“他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

“爸爸妈妈都不要的孤儿，说不定是个傻子吧，哈哈哈哈……”

小蓝伽宁表情麻木，仿佛真的感受不到疼痛也体会不到屈辱，就任由男生们辱骂，可苏鉴却看到他垂着的双手握着拳在微微颤抖。

“老师！快来！就在这里……”

响亮的声音刺穿耳膜，一众男生立刻一哄而散，溜得比兔子还快。小蓝伽宁也缓缓抬起头，看到一名个头矮矮的小男生一脸焦急地拽着老师朝这边跑过来，一直僵硬而麻木的表情忽然之间有所松动，他眨眨眼，仿佛终于明白过来是自己被欺负了，满脸委屈的渐渐红了眼眶。

苏鉴在那名男生的脸上停留了一两秒，蓦然想起了男生的身份。

傅明远，那是彩虹福利院院长傅远洋的儿子。他在十七年前，自杀了。

看到这里，再联想傅明远的结局，似乎蓝伽宁惩罚霸凌者的行为有了充足的动机。

只是这段看似是回忆的影像，如何能成为幻想联动与蓝伽宁合作的筹码？

正在思索之际，苏鉴看到傅明远忽然抬起头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一样，起初苏鉴以为是自己站的位置有其他什么人，可他环顾四周，周围空空荡荡什么人也没有。他收回目光，下一秒却和傅明远的目光相交了。

苏鉴顿时浑身一僵，微微张大了双眼，顿时心中浮现出一个离谱的猜测。而后，就像是要印证他心里的猜测一般，傅明远朝他走近了两步，有些迟疑道：“大哥哥，你是来找弟弟妹妹的吗？”

苏鉴怔怔地看着眼前小少年懵懂纯真的面容，分明对方什么事都没做，他却不由得呼吸有些停滞。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傅明远那活灵活现的面容依旧面对着他一脸疑惑，于是苏鉴试着开口道：“你叫什么名字？”

傅明远一愣，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怯怯反问：“是问我吗？我叫傅明远……”

至此，苏鉴终于明白过来。

以眼前这个‘筹码’的分量，别说是一两年时间，就算是倾尽所有，蓝伽宁应当也是愿意的。

幻想联动居然依照蓝伽宁的记忆，‘制造’出来一个生活在虚拟世界中的‘傅明远’！虚拟模影的数据并不是单纯的记忆具现化，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一个人，一个拥有独立思维，能够自主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