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85章 时间鸿沟

修少钧在距离幻想联动总部大厦背后隔了一条街的巷子里找到了苏鉴。

看到他的时候，苏鉴背靠着湿漉漉的墙壁坐在满是积水的地上。他整个人都湿透了，雨水顺着黑发从脸颊上滑落，幽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冰冷而绝望的气息。

修少钧着急下车也没有带伞，此时看到苏鉴却不由得想在这时为他头顶撑一把伞。于是他脱下已经湿了一半的西装外套，走过去撑在了苏鉴头顶。

苏鉴一直没有说话，修少钧也就一直没有开口问，聪明如他，在没有看到于一扬的时候就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

两人一坐一站，在大雨中静待了很久，久到修少钧撑着衣服的手臂都有些发麻。

“修队。”苏鉴缓缓起身，将一直握在手心里的U盘和监听麦递给了修少钧。

“这是？”

“是证据。”因为长时间在雨中受了凉，苏鉴的面容有些苍白，反衬得一双眼睛格外漆黑，倒映出街角路灯的星星光点。

“一扬哥说了，让你想办法把证据来源洗白，在五月一号之前拿着逮捕令去幻想联动公司拿人。”

修少钧沉默地接过U盘和监听麦，掏出证物袋好生收好，才终于开口问出了那个心头盘桓已久的问题：“一扬他……怎么了？”

闻言，苏鉴的眼瞳微微颤抖了一下，别开目光望向茫茫黑夜中的雨幕，一张口就觉得喉咙发苦，舌头僵硬，终究他还是开口道：“中途，我们两个走散了，一扬哥恐怕……凶多吉少。”

轰隆！

天边滚过一道闷雷，刚刚见小的雨再度变大，噼里啪啦砸在脚边的水洼里，在修少钧湿得已经不能再湿的裤脚溅上两三个泥点。

“好歹还是有点希望的是不是？”修少钧双唇颤抖，眼前发黑，他知道‘凶多吉少’四个字的含义，也看得出苏鉴神态中的悲愤。‘凶多吉少’或许是只是苏鉴安慰他的话，饶是如此他心底却依旧抱着一丝丝希望。

顿了顿，苏鉴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递到修少钧眼前。凑近了，他看到那是一块机械手表，正是于一扬一直戴着的那块。玻璃表面已经碎裂，上面残留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得变成丝丝缕缕淡红的丝线，在修少钧盯着看的空档完全被雨水冲淡消散了。

他如此盯着看了许久，终究没有抬手接过那块手表。

苏鉴没有开口说出来的是，在于一扬将他推下去之后，紧接而来的炸弹就将那块墙壁炸塌了。他最终还是开启了honey的武装模式，可当他重新找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炸弹疯子也好，于一扬也好，统统不见了。没有人追他，更没有人原地蹲守，余下的只有残垣断壁和熊熊燃烧的烈火。就仿佛来势汹汹的敌人目标只是于一扬一人。

他在废墟中找了很久，终于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一条被炸断的手臂，这块表就是从那手臂上取下来的。honey的探测结果也在预料之中，并没有发现任何生命迹象。

沉默良久，修少钧一把抓走苏鉴掌心的手表紧紧攥在手里，力气大到表盘碎玻璃刺破了拇指的皮肤，渗出点点鲜血。他另一只手捂住眼睛，咬牙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不相信，于一扬仅仅是去幻想联动偷证据就会被置于死地。

到了这个关头，苏鉴并不打算隐瞒。他说：“一扬哥和我一样，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修少钧猛地抬起头。

“张明华也是他杀的。”苏鉴继续说。

修少钧终于无法淡定地听他讲了，抓住苏鉴的肩膀皱眉道：“张明华是他杀的？为什么？！”

雨水将苏鉴过长的刘海打落下来贴在额头上，苏鉴不舒服的甩甩头，一把撸起那些湿发，露出额头。他自嘲地撇了撇嘴：“我也想知道。”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这正是苏鉴最困惑的地方。于一扬杀死张明华这一举动无疑是站在敌方立场上的，难道说于一扬在多年的‘观察’任务中已经被敌方渗透黑化了？如果真是如此，那最后关头为什么要优先救他？又为什么要冒险去幻想联动偷证据？太不合理了……

突然之间，苏鉴脑中一闪，隐约想到了什么，扭头就走。

修少钧察觉到了苏鉴眼神中的变化，看到苏鉴忽然转身，他几乎想都没想就条件反射般地拉住了苏鉴。

“你干什么去？”

苏鉴没有回头，他拳头紧握语气格外冰冷：“修队，我有事必须要离开一段时间。”

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修少钧就猜到了，他问：“你要回到未来吗？”

苏鉴沉默着没有说话。

修少钧又问：“还会回来吗？”

苏鉴终于回过头来，他看向修少钧，那双琥珀色的深邃瞳仁里仿佛盛满了苦涩，那样的悲愤、不舍却又无能为力。让苏鉴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软，心软得差点许下承诺，想告诉他很快就会回来。可他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开口，因为这个承诺他真的给不了。

饶是内心情绪翻涌，表面上苏鉴还是保持了冷静，他松了松拳头轻轻甩开修少钧的手，点头道：“嗯，有些事情我必须回去才能得到答案。”

修少钧：“什么答案？”

苏鉴：“与你无关。”

修少钧皱眉往前走了一步，苏鉴却也顺着步子往后退了一步。

“是于一扬的事情？”

苏鉴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别处，淡淡道：“我自己的事情。”

昏黄的光线下，苏鉴的眉眼有些模糊，他皱着眉，似乎在努力隐忍着什么，越是这样，修少钧越是觉得苏鉴会一去不复返。

“苏鉴……”

修少钧有朝他凑近了一步，这一次苏鉴没有躲，他定定站着，却也没有看修少钧。

只听修少钧的嗓音从方寸之间的位置传来，他轻声道：“还记得你两个月前答应过我的事情吗？”

“你说，不再一个人单独行动，不一个人去冒险……你的身边还有我，不是吗？”

苏鉴微微摇头：“修队长……”

修少钧却似乎没有听懂他语气里的抗拒，他伸手微微抬起苏鉴的下巴，看着苏鉴微阖的双眼，细密的睫毛上沾了雨水，因为受冷他的嘴唇有些青白。

“苏鉴，我知道现在并不是个好时机，但我怕不说出来你就一直装傻充楞，然后一走了之……”

闻言，苏鉴的眼睑微微一颤，猛地抬起眼眸呵斥道：“修少钧！”语气里已经明明白白表达了抗拒。

修少钧不是傻子，他在感情上的确白纸一张，可并不代表他察觉不到对方的拒绝。一次又一次有意无意的挣脱，小心翼翼地避免肢体接触，就连明明白白的话语都当做玩笑……

修少钧知道，自己的心意苏鉴多半是明白的，只是他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不仅如此还十分恶劣的闲撩他，仿佛是当做调节无聊生活的小情趣。但修少钧不是轻易肯退缩的人，得不到明确的答复，他就一定会找机会说明白，更何况，他隐约觉得苏鉴并不是对他完全无感。

“苏鉴，苏顾问……”修少钧一只手轻轻抬着苏鉴的下巴，慢慢低头凑近，他的动作很迟缓，给足了苏鉴主动退开的时间和机会。

可是，直到最后一秒，除了那句充满抗拒阻拦的呵斥，苏鉴都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修少钧低头，双唇轻轻落在苏鉴冰冷的嘴唇上。

天边惊雷滚滚，苏鉴清晰得听到了自己胸腔里大过雷声的心跳。

这个吻，只是轻轻一碰，一触即分。在分开的刹那，苏鉴断了线的脑子也似乎终于重新连接上，猛地抬手推开了修少钧，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安静了数秒，苏鉴抬起头冷冷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修少钧歪头，露出一个非常浅淡的苦笑：“我以为我已经表达得足够明白了。”

苏鉴看向修少钧，即使被雨水淋湿，眼前的男人依旧十分养眼。英挺立体的五官上挂着晶莹的水珠，他眉头微微蹙起，嘴角的苦笑已经淡去神情变得有些颓丧，唯有双眸中的那一点情绪交杂的期待闪着微光，让苏鉴难以开口。

最后他无奈地仰起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几步：“走吧，先回家。我可不想在这里一直淋着雨。”

闻言修少钧蓦然松了一口气：“这么说，你不走了？”

冷静下来想想，苏鉴觉得自己方才是有些冲动了，回去这件事需要多方考虑，如果只是因为一个猜测就提着枪怼上非防局总控室，确实不妥。

“暂时先不走了。”苏鉴说。

修少钧点点头，顿了顿又道：“所以呢，那件事你答应了？”

苏鉴一愣，脑子里反应了一两秒才明白修少钧所指何事。终于忍不住回头皱眉看向修少钧：“你知不知道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修少钧平静地点头：“你说过，我知道。”

“那你还这样……”

修少钧却不以为意：“二十年算得了什么？等你任务结束回去了，我就去找你。”修少钧说的轻松，实际却非常紧张，二十年的确可以足够他找到苏鉴，可并不代表苏鉴会甘心等他。

苏鉴却微微一愣，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鬼话，良久才反问道：“二十年？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我是来自二十年后？”

修少钧心猛地一跳，皱着眉反问：“不是二十年？”

苏鉴简直要气笑了，他伸出手再度比了个‘耶’的手势，然后定定地看着修少钧一字一顿道：“是二百年，我是来自于2250年的云城非防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