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69章 恶意之源

“这桩案子目前就交由于一扬全权负责，你暂且回去休息吧。”最后王敬平一锤定音，坐回办公椅里，面转向窗外，只给修少钧留下一个沉默拒绝的背影。

修少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双脚被灌了铅脑袋嗡嗡作响。良久殷航拉了拉他，小声说：“头儿，先走吧，偷偷从医院溜出来待会儿被伯母发现非剁了我不可……”

“等等。”修少钧拂开殷航的手，对着王敬平的背影继续道：“王局，我可以不参与案情调查，可我想知道为何不先组织解救苏顾问？”

闻言，王敬平微微侧首，似乎有些疑惑地反问：“他们没有和你说么？”

修少钧：“仅凭一段非法视频和监控录像，不足以证明什么。”

王敬平停顿片刻，才道：“的确不足以证明什么，但也没有什么可以证明他的清白。”

修少钧皱眉：“如果将录像视频里的人换成我，难道您也会这样说么？”到此时，修少钧的语气已经十分不客气了，字里行间都是呛人的火药味。

王敬平背对着他们，对修少钧的情绪起伏恍若未察，平静道：“他和你们不一样，苏鉴只是一个没有正统编制的临时顾问，如今看来他的顾问身份都有待核实。”

“他不是有协查书吗？”修少钧反问。

“什么协查书？”王敬平转过身，满脸疑惑：“我并不知道有什么协查书，有什么案子需要我们这边配合调查？”

修少钧愣在原地，仿佛被闪电劈中。王敬平一语惊醒梦中人，在honey哪里看到协查书的时候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点！

所谓协查书，多半是发生了跨省跨市的重大案件，需要涉及其他地区的非防局协助调查。可他看到的那份协查书上并未注明是什么案件，除了那枚非防局的通标和防伪电子编码，协查书简单的几乎看不到任何关键信息。

而从王敬平的反应来看，他显然不知道协查书的存在。电光火石间，修少钧脑海中突然蹦出一个大胆荒谬却又十分符合现状的猜测——宋局给他们刑侦队调配顾问并不是因为他们需要，而是宋局想要将苏鉴此人安排进刑侦队。

苏鉴是带着某桩案子、或者说某个只有他和宋局知道的目的成为推演顾问进入刑侦队的，为了保密，恐怕只有宋局一人知道苏鉴的真实身份和目的。

坏就坏在只有宋局一人能证明苏鉴的身份，一旦唯一证明人不在现场，就导致了现在这种无法澄清的局面。

“少钧？”

修少钧猛然回神，迅速掩去神色中微不可查的慌张，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宋局之前提起过，他没有和您说么？”

闻言，王敬平眉头皱得更深了，抬手摸了摸下巴刚刚冒出头的胡茬：“我也曾问过老宋，可他就用一句‘机密’把我糊弄过去了。”

修少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适时转移了话题：“王局，有关此案我这里也掌握了一些信息，可否容我把手上的线索告知队里。”

王敬平向来是吃软不吃硬，此时听修少钧语气蓦然软下来，便也不再为难他，发出一声无奈的轻叹摆摆手道：“去吧，只是暂时让你好好在家养伤而已，非防局刑侦队队长还是你。”

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后，修少钧一路马不停蹄往刑侦办公大厅赶，殷航个头不高，一双小短腿滴溜溜跟在后面愣是走出了抢外卖的高速频率才勉强跟上。他一边追着修少钧一边喘着气道：“头儿，你慢点，慢……我跟你讲，虽然局里现在把苏顾问列为调查对象，但组织解救的事情也是在同步推进的，头儿，你别紧张……”

闻言，修少钧步履微缓，点点头道：“目前进行到哪一步了？”

殷航连忙抓着这个空档，小跑两步追上，和修少钧并肩道：“我马上问排查监控的同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办公大厅门口，抬头就见胡彬彬慌慌张张跑了出来，迎头就碰上了修少钧。

“修…修队？你怎么就回来了，你的伤……”胡彬彬瞪大了眼睛，宛若青天白日见了鬼似的。

话音刚落，修少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看见一串人纷纷从大厅里探出头来，一个个脑袋黑黝黝眼珠白闪闪的，十分整齐划一露出了活见鬼的表情。场面一度极其尴尬……

最后还是殷航心灵嘴巧，站出来道：“你们这都什么表情，看到这么英姿飒爽气宇轩昂的队长难道不该开心鼓掌、热烈欢迎吗？！”

胡彬彬立刻心领神会，率先迎合地拍起手来：“欢迎队长归队！”

其他人也都纷纷回过神，拍起手来。国徽下本该庄严肃穆的办公大厅门口愣是让一群人营造出了当红明星线下见面会的既视感。

修少钧惯常严肃冷峻，天天板着脸，同事多多少少都有些怕他，即使顶着一张当红影星的脸也少有人敢正面与他对视，何曾遭遇过这般热情洋溢的欢迎。一时间居然脸上有些挂不住，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还没有正式归队，你们于队在哪儿，我有事儿找他。”

提起于一扬，前一秒还热情奔放的众警员当即哑火，纷纷别开目光找流星的找流星、数蚂蚁的数蚂蚁。

到这时，修少钧终于察觉出了一丝异常，拨开人群径直往办公厅里走去，殷航也一脸迷惑立刻跟上去想一探究竟，却被胡彬彬一把抓住，一个劲儿努嘴暗示等修少钧进去后才低声道：“那修罗场不是我等小兵可以承受的，你就别进去找罪受了。”

非防局刑侦大队办公厅不算大，因为成立时间尚短，正式编制名额并不多，办案需要时经常会借调公安那边的人手。

所以修少钧一进门就看见了大厅最里面的于一扬和另外两人，两人的面孔不算陌生，其中一位正是二一四案中提走格林的检察官高寸晖，而另外一位年纪稍大的则是云城四监的孙副监狱长。

听到响动，三人纷纷朝他看过来，除了于一扬另外两人均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但很快就不动声色地掩去了。

甚至不用开口多问，修少钧就猜到两人来这里的原因，便率先开口道：“格林出事了。”

于一扬点点头，道：“昨天傍晚，押送格林前往首都十监的车辆遭遇了堵截，混乱中格林被当场狙杀。”

这几乎在修少钧的预料之中，他沉吟片刻后抬头对于一扬道：“十分钟后顶楼会议室，开案情分析会，我这里有些线索信息。”说完还十分礼貌地转向高寸晖和孙副监狱长道：“高检、孙副监，情况我们已经知道了，会尽快组织人手调查此事，今天就请二位先回吧。”

高寸晖不出意外地冷哼了一声，目不斜视道：“听说修队长受伤休职，怎么还不忘工作的事呢？”

修少钧平静道：“承蒙高检关心，小伤而已。我只是在休假并未停职，队里的案子还是有我一份责任在的。”

高寸晖用鼻子哂笑了两声，轻蔑道：“修队长从来都很擅长破坏别人的计划，还希望这次不要让非防刑侦队的营救计划告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提步走了。

孙副监狱长不知道这二人有何过节，一脸茫然，正巧该沟通的事情也都已经说完了，便朝修少钧于一扬二人简单告别，提步跟着高寸晖离开了。

于一扬小走两步送二人走出大厅后回来就看见修少钧面色阴冷的靠墙站着，虽然修少钧在局里时常板着脸，但和阴沉却又完全不同，若非要形容的话就像是法国男模在T台上摆出的那种设计师十分喜欢的高冷‘臭脸’。

但此时此刻修少钧的神情却是实打实的阴沉，他蓦然想起方才高寸晖最后说的那句话，明显意有所指，他也清晰看到了修少钧那一瞬眼底的动摇，可他并不知内情也完全猜不到这位检察官和修少钧有什么过节。

“少钧，你伤没事儿吧。”最后于一扬还是不打算摸老虎屁股，转头关心起自家队长的伤势。

修少钧微微摇头：“没事。”说完便头也不回往顶楼会议室走去。

就在方才，修少钧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觉得高寸晖眼熟，上次来局里的时候的确并非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当然也不是公检法系统工作交流中曾经遇到，修少钧第一次见到高寸晖是在十年前——父亲的葬礼上。

修少钧记得出殡当天，除了母亲外，有一位年轻人哭得特别凶，甚至追着灵车跑了好远。如今蓦然想起，那个人就是高寸晖。

事后，宋志告诉他高寸晖算是修继云的徒弟，从实习到正式考入公安系统，都是修继云带他。本来按照修继云的级别是不会带实习生的，但因为某件机缘巧合的事让修继云对他大加赞赏，甚至主动要求带他办案。两人曾共同办过两三件大案，修继云还救过他一命，所以高寸晖非常感激，两人关系更是十分亲厚。

修少钧想，如今高寸晖离开公安进入了检察院，这样的职业转变恐怕和父亲的死脱不开关系。

他说“修队长从来都很擅长破坏别人的计划”多半就是指当年修少钧不听宋志劝告、不信警方安排，独自逞能去营救父亲，最后间接导致了修继云的死亡。

高寸晖对他表现出来的恶意原来并不是没理由，相反，这理由妥帖得让修少钧都觉得自己该死。

耳边忽然传来的‘滴滴’声将修少钧拉回现实，他十分敏感的脚步一顿，旋即发现声音来自于自己的上衣内兜，此时他内兜里只装着那副茶色眼镜。

他掏出眼镜，只见眼镜腿和镜片的交界处一颗红色光点正微微闪烁着，他回头看了眼走廊见于一扬还没跟上来便抬手戴上眼镜道：“honey？”

耳边的少年音立刻传来：“飞虫2号已激活，是否查看定位？”

修少钧大脑猛地一颤，迅速想到了一种可能，脱口道：“立即查看！”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声音有些颤抖。

话音刚落，眼前瞬间展开一张云城鸟瞰立体地图，下一秒地图迅速拉大，将林立高楼间正在闪烁的红色坐标点展露出来。修少钧定睛一看，那是位于云城西区的一条步行街里，而具体坐标点竟然在某座老商场的地下！

下一秒走廊尽头的电梯打开，殷航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头儿！找到疑似苏顾问所在的位置了！”

修少钧回头，只听殷航气喘吁吁道：“在西城区……”

“西城区乐港步行街。”修少钧接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