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150章 时间灯塔

‘1号灯塔’是云城现今所留存的唯一一座二十一世纪的建筑。

那是二十一世纪初，人们为了观测宇宙星系而修建的天文瞭望塔，之所以取名为‘1号灯塔’是因为瞭望塔外形与‘1’这个数字格外相似，‘灯塔’二字则是直观表明了这里是照亮天文学家前进道路的地方。

1号灯塔方一落成，可谓是业界炙手可热的黄金宝地，瞭望塔也开设了游客观赏层，光收取观光费短短三年就已经收回了瞭望塔的建造费用。只可惜，这样人流如织热闹兴旺的盛况在进入二十二世纪后就逐渐凋敝，到了今天就算免费也几乎没有什么人去。在战后主张节能的今天还没有拆除，得幸于业界十几位科学家的联名请愿，市里也出于对历史建筑物传承意义的考虑，最终决定保留。

苏鉴和蓝伽宁二人走进1号灯塔的时候，西边云霞烧得正旺，夕阳光线给白色瞭望塔周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红，笔直倒影落在那金红的背后，仿佛巨大时钟上的指针，孤独恒久日日轮转。

蓝伽宁性子冷淡话不多，走在苏鉴后面一脸随时可能掏出刀子结果了苏鉴的表情。

苏鉴走了两步实在受不了这样如芒在背的目光，回头开口道：“你这是对待恩人的样子吗？”

“算不上恩人。”蓝伽宁冷冷道。

苏鉴默默翻了个白眼说：“冒着被时间‘制裁’的风险把你从四监捞出来，还不算恩人？”

蓝伽宁不为所动：“取你所需罢了。”

“好！说得好……”苏鉴气的磨牙：“既然知道是取我所需，说吧，什么时候引荐我加入组织？你好歹也算是小头目级别的吧，引荐个人进去应该不难。”

苏鉴心里已经有些急躁了，谁也说不准‘结果变更节点’会不会提前，三个月的预测只是苏鉴的经验之谈，他们到底还有多少时间，苏鉴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万一明天就是节点，那过了明天他的队长他的爱人是不是就彻底埋葬在了时间洪流里，再也没人记得他，无论穿越多少次都无法救回来。

蓝伽宁本来还想再怼几句，抬眼却看到苏鉴隐忍急切的神情，嘴边带刺儿的话一转弯变成了平平淡淡的解释：“我是在2050年被红哥招募的，说起缘由，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能耐可以被那样一个组织看中。我要引荐你也只能通过红哥，不过就算是内部引荐同样需要获得BLACK的同意。”

苏鉴摆摆手说：“这个我知道，武力头脑我一样不差，他应该惜才。”

蓝伽宁却摇摇头说：“惜才还不够，你要拿出足够的诚意。”

“我知道，这不是来找霍教授了么。”

说罢，苏鉴转身朝1号灯塔里走去，才走了两步忽听身后蓝伽宁突然开口称呼他道：“苏顾问。”

“什么？”修少钧走后，他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过这个称呼了，乍一入耳颇感久违。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其实，蓝伽宁觉得这句话由他问出口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你这是在投敌。”

苏鉴身影一顿，微微侧身道：“不，这叫卧底。”

二人直接乘电梯上了观光层，除了观光层以外，其他楼层外部人员也无法进入。苏察只是说让他们来这里碰碰运气，可当他们到了之后才明白苏察到底是心软了。

现在观光层已经改建成了宇宙主题的品酒厅，偌大的空间仿佛变成了一整个银河星系，俯仰之间尽是璀璨星光。苏鉴在刹那的惊叹之后，抬脚踏入，然而不足片刻，他就迷失在了宇宙星河中，看不到前方的路更没有身后刚进来时的门。

“蓝伽宁，这……该往哪儿走？”

半晌得不到回应，苏鉴才蓦然发现一直在自己的旁边的蓝伽宁不知什么时候也不见了！

“有趣。”苏鉴眯了眯眼，非常煞风景的戴上honey，并开启了红外探测。他可没有什么浪漫细胞浪费在虚拟模影空间里。

果然红外探测里的世界就单纯多了，蓝伽宁的热影像好端端的立在身旁，而在距离他们几米远的地方还有一个人的热影像，除此之外眼前的空间里没有第四个恒温动物。

或许是察觉到了苏鉴的‘作弊’行为，不远处第三个人的热影像开始朝他移动，苏鉴便也迎了上去。

“这位客人，浪漫存在于主观唯心世界，你这样用客观科技手段打破就没意思了。”是一个非常年轻甚至带着几分少年感的男性嗓音。

苏鉴耸了耸肩，十分冷酷道：“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浪漫细胞，来此处只是找个人而已。”

“那你找的人一定不在这里。”

“不睁眼看看怎么知道呢？”

“如果睁眼看到的现实并不是你想要的呢？”

“那我也尽数接受……”苏鉴微微一顿，脑海中浮现出某个人一本正经的面容，补充道：“然后拼尽一切去改变现实。”

对面的人没有再说话，似乎是愣住了。半晌之后那团热影像突然扭曲了几下，就像是那人忽然笑弯了腰。

须臾过后星光散尽宇宙消弭，眼前虚影退去苏鉴终于看清了这座被时间尘埃埋没了的‘黄金宝地’。划痕遍布的大理石地面，斑驳破旧的粉刷吊顶……每一处，每一寸都能看到岁月在这里留下的痕迹，唯有头顶另一半玻璃吊顶流落下的熠熠星光亘古不变崭新如一，在这个无风无月的夜晚展露着它最纯粹原始的绚烂姿态。

“真实也很美。”苏鉴望着那片星空由衷感叹，然后望向星空笼罩下的人。

那的的确确是一位非常年轻的青年，看模样应该比蓝伽宁大不了多少，可他的动作姿态却仿佛上了年纪的老人，双手负于身后扬首望着窗外星空。

听到苏鉴声音的他缓缓回头，露出一张朴素静雅的面容，算不上英俊好看却也看着让人心中舒服放松，有种莫名想要亲近的感染力。

“我是这里的老板，想喝点什么？”说完，他微微一愣，自嘲似的笑了笑说：“我都忘了，我这儿只有一种酒，随便喝喝吧。”

蓝伽宁有些受不了这样拐弯抹角的做事方式，想直接开口询问霍教授的踪迹，可一个字还没吐出来就突然意识到他们并不知道霍教授的长相，更别提特殊的足以让酒吧老板记住的喜好了。于是他瞥向苏鉴，想看看这位神人如何打探，只可惜神人似乎在发呆，目光涣散神游天外。

片刻之后酒端上来，苏鉴和蓝伽宁就坐在玻璃穹顶下方，这个位置可以最直观的望见星空，旁边也摆放着一架普通观赏天文望远镜可以供游客观看，遗憾的是今夜除了他们两个怀有目的的‘游客’以外，并没有其他客人，毕竟这个时代沉浸在虚拟AI世界里冲浪更有趣。

酒的味道依然难以下咽，在品尝过2050年的酒之后，苏鉴对于这种纯机器酿造没有任何自然发酵气息的液体，提不起丝毫兴趣，连礼貌性的微笑夸奖都说不出，他深深觉得这个时代的酒就只是单纯为了麻痹神经罢了。

“不好喝？”老板看到苏鉴喝了一口酒之后微微皱起的眉头。

苏鉴非常诚实的点点头：“抱歉，真的非常难喝。”

老板一愣，继而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觉得很难喝，也怪不得没人来这里。”

蓝伽宁一听，脱口道：“平常没人来这里么？”

老板似乎是真的很闲，索性拉了把椅子在两人的桌子边坐下了，他说：“是啊，几乎没什么人来，今年大概是开张营业的最后一年了。”

明明说着不太好的事情，老板面子上却风淡云轻甚至还有些许功成身退的满足之感。

蓝伽宁脸色变了变朝苏鉴看去，却看到苏鉴静静凝视着老板，那目光里充满了打探和不可置信，不过他很快就挪开了视线，尽可能自然地摇晃着酒杯。

只听苏鉴继续道：“我受了情伤，所以想来喝点酒，老板，不知你这酒劲儿大不大？”

老板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一副看多了世事浮沉的模样，放在他年轻的面容上略显违和。他道：“我这酒难喝是难喝了点，但劲儿很足，三杯下肚，保你一醉解千愁。年轻人嘛，情情爱爱的事儿多，今天让你喝爽了，以后也多来。”

“你这也就再开几个月了吧。”苏鉴说。

老板笑：“几个月足够你做很多事，来很多次。”

苏鉴点点头，不置可否。酒虽然难喝，但一杯也很快下肚，苏鉴在点第二杯的时候就有些上头了，开始絮絮叨叨说起他肚子里的伤心事。对老板说，对蓝伽宁说，也对自己说。

他诉说自己童年不幸险些丧命；说自己明明是个警察却害死了一名少女；说他情不自禁爱上了自己的任务目标，最终却落得个人去楼空肝肠寸断。

在这样的絮絮叨叨中，第二杯酒也见了底，第三杯端上来的时候苏鉴摆着手迷迷糊糊说不喝了，不能喝了，再喝下去少钧哥要生气了……

蓝伽宁无奈地摇了摇头，心说这酒三杯倒的功力果然不差。

老板见客人已经醉倒，第三杯酒便自己仰头一口气饮尽，最后他亲自将苏鉴扶起来送出门。苏鉴迷迷糊糊抓着老板的衣袖不放，说：“求你，一定要帮我，我或许就这一次机会了。”

蓝伽宁拉着苏鉴满脸抱歉。

老板却突然开口道：“你才二十四岁，就要深陷于无穷无尽的时间轮回里了吗？”

苏鉴却咧嘴笑了，笑完他抬起头眨眨眼说：“不，我已经二十七了。”

老板一愣，旋即恍然。他顿了顿开口道：“你们等下。”

蓝伽宁架着腿软脚软的苏鉴，疑惑地等了片刻，老板再次打开门时手里提着一只小皮箱，他什么都没说直接将箱子扔给了苏鉴。

苏鉴明明醉着，却在箱子抛过来的时候伸手稳稳接住了，随后他摇摇晃晃一弯腰像是在道谢。

到第二天苏鉴酒醒，在蓝伽宁的面前打开了那只小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十颗时间粒子和一把时之铳，那把时之铳的枪柄内侧镌刻着一个人的名字——霍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