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138章 选择

苏察自那天在医院拒绝了苏鉴递给他的百合花后，便消失了，就仿佛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修夫人几乎每天都来医院看望苏鉴，佟叔更是夜以继日的在旁陪护。苏鉴情况稳定后，就被修夫人转移到了林深疗养院，这里有更专业更私人的医疗团队专门为苏鉴一人服务，他们会不遗余力的治疗苏鉴背上的烧伤，直至他彻底痊愈。

之后一个多月苏鉴都要在这座疗养院里度过，修少钧会在结束一天的工作之后过来看他，可这段时间修少钧太忙了，等他赶到疗养院的时候，苏鉴基本上已经入睡了，而早上天还未亮修少钧却已经离开，虽然每天过来，可两人也没有真正见过几面。

修少钧忙于处理最近这一连串的案件：被光明正大绑架最后离奇陈尸公园的高菲菲；平安儿童福利院走廊上两位死状惨烈的孩子；鸾鸣山中二十一具冻尸；集体被绑架，最后沉尸蓄水池的十一名孤儿；护送孩子们最后被冻死在冷库中的石中松和被枪杀的司机小赵……还有至今下落不明的宋良朝。

几十条人命，生生染红了云城的这个五月，连天阴雨亦洗刷不掉的血色，成了笼罩在公安系统上空浓重的阴霾。

非防局被轰炸损毁严重，虽然获得了领导特许跳过了繁琐的审批流程先于章程开始修建，但非防局此次的过失，和社会上铺天盖地的声讨，必将动摇六年来非防局本不牢固的根基。

事实上，已经有媒体开始抨击非防局最初设立的初衷对错，跟在其后口诛笔伐的键盘侠们更如浪涛般淹没了网络世界。舆论虽然不会真的让非防局立即倒台，但汹涌的民意是当局无法忽略的，浪涛太大，再稳当的船也会被掀翻。

黑三是黄蝎手下唯一的活口，也是追查虹组织的最后一条线索，他被陈毅带回暂时关押在市局。只可惜他醒后，就一言不发，目光呆滞恍若失魂，修少钧从他口中问不出有用的线索，案件就一直停滞不前。

一转眼，时至六月，云城也彻底热了起来。

这段日子非防局众人都在市局上班，市局专门空出来一层楼给非防局用，从此，市局的办公大楼里，深夜亮灯的楼层又多了一层。

连续两周的高强度工作让非防局众人个个精神萎靡，像一颗颗霜打了的茄子，王局终于觉得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于是主动开口放了这群人一天的假。

殷航一听，还不等王敬平离开，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座位上弹起来，衣服都忘了穿便冲了出去，嘴里还念叨着：“终于可以抱着我老婆睡觉了，床，床在哪儿？”那表情生动得还以为他真的有了老婆，而不是明日奈的人形抱枕。

在殷航带头离开后，其他人也都不再矜持，调动起身体里残余的精神力拔地而起，行尸走肉般离开了办公大厅。

最后，修少钧走出大厅，看到站在电梯口的王敬平，走过去说：“王局，还不走么？捎你一程。”

王敬平摆摆手婉拒了修少钧：“不用了，我女儿一会儿顺路接我。宋局应该还没走……”

王敬平说话点到为止，对着修少钧扬了扬下巴，示意宋局还在办公室里。

修少钧和王敬平道完别便转身朝走廊另一端走去，对着那厚重的办公室门刚准备敲下去，门却在这时打开了。

宋志抬头看到修少钧，神情微顿，旋即走出来关上了门。

“有事？”宋志一边走一边说。

“回家么？送您一程。”修少钧跟在他身侧。

宋志脚步停滞，端着玻璃保温杯的手松了又紧，最后还是放松下来说：“走吧，坐坐你小子的豪车。”

修少钧的NE系列SUV配备智能AI自动驾驶系统，往日里修少钧下班都是开自动驾驶，自己得空可以休息。今天他却没有开启，手扶方向盘全神贯注开车。

十五分钟的车程，十分钟过去了两人却始终沉默着，谁都没有先开口。

红灯亮起，修少钧稳稳刹车，看着前面提着公文包一边看手机一边过马路的上班族，不禁皱眉。

这时宋志突然开口说：“良朝小时候，有一次他爸妈有事情拜托我去接他放学，那时候我指着路边的上班族问他，长大以后想成为那样的人吗？他摇摇小脑袋，说‘我想成为伯伯这样的人’，我问他为什么……”说到这里，宋志突然笑了，只是很淡的笑意，一闪即逝。他继续说：“他露出两颗小虎牙，天真的说‘警察能打跑坏人，这样很酷！’”

绿灯亮起，修少钧在发动车子的同时，终于将憋了一路的话说出了口：“宋局，真的对不起，如果不是我安排小宋去福利院接孩子，他就不会失踪，到现在也没能找到……”

其实到了今天，宋良朝还没有丝毫消息，关于他的结果大家其实都已经心知肚明，每日还怀揣希望去苦苦搜寻，与其说是找人不如说是找尸体。

“是他自己主动提出要去的不是吗？”

“可若不是我同意，他也不会私自换班……”

“行了。”宋志摇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说：“你不必道歉，也不必将事情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你不是超人预测不了还未发生的事情。无论怎样，良朝他都是警察，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

不过两三句话的时间，目的地已经到了，宋志下车后站在路边冲修少钧挥了挥手，路灯温黄的光线将宋志依旧坚挺的背修饰出柔软的轮廓，他说：“少钧，不要有负担，无论最后结果怎样，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苏鉴的伤基本已经痊愈，其惊人的恢复速度几乎让医生以为自己当初误判了病人的伤势，只是背上的疤依旧如老树虬根横陈其上，让人不忍多看，而那双已经失去了的双腿，更是让数个年轻小护士唏嘘不已。

“一号病房里的病人你们看到了吧，之前没注意，昨天路过瞧了一眼，可真好看啊！”年轻漂亮的护士一边整理屏幕上的病例一边对旁边的护士长说：“可惜了，居然断了一双腿，不然……”

“不然什么？难道你还想投怀送抱，勾引人家？”

“你这什么表情嘛，不试试怎么知道人家不喜欢我。”漂亮护士自我感觉相当良好。“何况我长得不差，工作也不错，多主动几次总会被打动……只可惜现下残了，再好看也没用。”

护士长无奈的摇摇头，抱着电子屏起身打算去做晚上最后一次例行检查。一边走一边说：“你知道一号病房是谁来办的入住吗？”

漂亮护士摇摇头：“那倒不清楚……”

护士长放低了声音说：“是修董亲自来办的。”

漂亮护士脚步一顿，霎时瞪大了杏眼：“修董？咱们疗养院持股最多的那位？弗瑞斯特公司董事长？”

“不然还能是谁？”

“天啊，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总不会是修董的儿子吧！但我记得修董的儿子是那个什么防御局的警察，应该没出什么意外……”

护士长讳莫如深：“虽然不是儿子，却也可以当成儿子来对待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护士长闻声回头就见方才谈话的主人公大步走来。

修少钧还穿着非防局制服，短袖制服衬衣扎进西装裤腰里，整个人显得肩宽腿长，臂间还夹着警帽。许是因为走的太急抑或是天气太热，他额角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即便如此他依旧把制服衬衣扣得整整齐齐，深蓝领带扎到了最上面。

护士长认得修少钧，当即露出一个笑容说：“修队长来了。”

修少钧只是微微点头便越过他们，轻车熟路的往一号病房走去。

“这……这就是那位修少爷？这哪里是警察，怕不是刚从秀场T台上下来的混血模特吧！”漂亮护士的视线恨不能直接贴上去。

“别八卦，快点跟上，做完检查就可以下班了。”护士长敦促道。

漂亮护士如坠云端，低声喃喃：“有这样的神颜在，我宁愿无偿加班！”

修少钧走得很快，却在抵达病房前的时候倏然放缓了脚步，站在门外轻轻敲了两下才徐徐推开门。

门扉方开，一股沁人心脾的馨香便迎面扑来，那是修夫人日日都差人来换的百合花香。

修少钧就是在这股芬芳中，看到了躺坐在雪白床榻上的人。

因为受伤长期卧床，苏鉴的头发许久没有修剪过，已经到了及肩的长度。如墨般的黑发一侧被苏鉴勾在耳后，露出半张略显苍白的侧脸，利落的下颌骨和挺直的鼻梁线条在另一侧落下来的黑发映衬下格外突显，他手中捏着一支从花瓶里抽出来的百合花，长睫微垂似乎在细细描摹花瓣纹理。乍见到这一幕，就像是看到恬淡静雅的人物肖像画，熟练的画师精心勾勒，即成绝色。

修少钧站在门口悄然凝视着画中人，分明日日都见，此时却又生出了许久未见的错觉。在这样的注视中，修少钧看到苏鉴忽然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百合花瓣。

“！”

修少钧大步走上去一把夺走苏鉴手中的花朵，粗暴地打破了恬静画面。“你干什么？！这东西不能吃。”

苏鉴却抬起一双无辜的眼睛说：“不是都有百合粥，怎么就不能吃了？”

修少钧无语至极，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一定是能量糕吃傻了吧”一行大字，但他良好的素养没能允许他开口吐槽。只是轻叹一声，又想笑又无奈的将可怜巴巴的百合残花重新插进花瓶里。

跟在后面进来的护士看在眼里，硬是憋笑憋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