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118章 生命尽头

上个月刚买的手机被踩得粉碎，黄蝎一手提着宋良朝的衣襟将人狠狠摔在地上，就像是在摔一只半大的狗崽子。而不远处拼命夺得手机顺利开机的小赵已经被一枪毙命，半截身子泡在湖水里。

其实，宋良朝从安排小赵去抢手机的时候，没有抱太大希望。这小伙子没见过世面，突遭绑架已经被吓傻了，能站起来都是强忍着颤抖的双腿，走两步颤颤巍巍惜命得要死。可他别无选择，总不能让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去抢。

可宋良朝自己，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实习生，非要说起来他甚至还不算是一个堂堂正正的警察，到底还是忽略了太多细节。比如，一老一少两名绑匪把他们绑在这里是为什么？当他看到一道高大瘦长的身影提着枪将小赵堵在门口时，他才恍然大悟，他们是在等人，等主事的人回来。

小赵握着手机拼命跑出去的身影还在眼前回荡，明明先前那么害怕，却在该退缩的时刻英勇非常，仿佛那一瞬间被孩童时期口口传颂的‘英雄’二字所蛊惑，迎着枪口也要跑出去争得一点开机的时间，拼命将求救的信号顺利发送出去。

宋良朝心头苦涩的想，命都没了，把信号发送出去又有什么用呢？

黄蝎抬脚踩住宋良朝的脆弱的脖颈，咂咂嘴对黑三呵斥道：“怎么搞得，信号隔离袋没有了吗？怎么不济也该知道把手机丢了。”

黑三擦着脑门儿上的汗心道，他一早就让杜渐把手机丢进湖里，是杜渐说这手机看着不错想偷偷留下自己用。他知道杜渐是从贫民窟里长大的，被格林抓做金沙子的时候已经十岁了，贫穷就像毒渗进了他的骨子里，以至于现在他看到什么都舍不得丢，便私心允许杜渐将手机留下了。另一方面黑三是觉得即使暴露了这个地方也无所谓，警察最快都需要两个小时才能赶到，那个时候他们早都人走茶凉了，警察就是掘地三尺，也翻不出个花儿来。

黑三早就看清了黄蝎的态度，知道他此时心情尚好无意责罚，便成热打铁的问道：“蝎哥，那些个孩子怎么样，应该足够填上窟窿了吧？”

黄蝎听罢咧嘴一笑，点燃一支烟猛地吸了一口说：“还行，总算是赶上时间了，BOSS也满意。”

黑三也跟着笑：“那咱们是不是也能收工了？”

黄蝎心情好，也懒得追究：“收工，留在这未开化的地界儿上我都觉得晦气。”说罢冲着地上的宋良朝抬了抬下巴道：“把他丢冷库里去，他的尸体说不定以后有用。”

黑三立马满脸堆笑，点头道：“是，给我十分钟。”说罢招呼门口守着的两个兄弟将半死不活的宋良朝拖走了。

冷库在工厂深处的一台机床下面，位置很是隐蔽，需要启动机关先把机床挪开，宋良朝看了一眼就知道一旦被关进去只能从外打开，但不知道关窍的人恐怕短时间内很难想到这下面还有一间冷库。他混乱之下，想丢下些身上的什么物件，可这一次黑三非常谨慎，愣是没有让他找到一丝可乘之机。

同一时间石中松也被拖了过来，他一边疯狂挣扎一边大喊：“一群恶徒，你们把孩子带去哪儿了？啊？！你们不得好死！”

‘哐当’一声，头顶的冷库门被重重关上，将他口中的咆哮也一并关在了厚重的钢板之下。

宋良朝擦了把鼻子里渗出来的血，忍着身上的钝痛低声道：“石校长，别费力气了。与其费力骂人，不如保留力气。”他和石中松都穿的都不多，此时冷库中至少有零下二十多度，他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如果信号传递出去，修队长他们赶来大概需要多久？”石中松问。

宋良朝摇摇头说：“现在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这是哪里，又怎么估算时间呢？”他还不打算和石中松说时空穿越的事情。

石中松点点头，表示明白。过了一会儿他嗓音微颤道：“这么冷，我们……最多能坚持半个小时。”

“我知道。”宋良朝搓着臂膀说：“看看这儿有没有灯？”

两人颤抖着伸开双臂在墙壁四处摸了摸，还真让石中松摸到了开关。‘啪嗒’一声，幽幽蓝光亮起，照亮了这间即将成为他们葬身之处的冷库。等看清了周遭，石中松惊叫出声，自己周围竟摞满了冻硬的尸体！

“这……这这……”石中松皱纹满布的手指在半空中颤抖不止，他连连后退撞在了身后的台阶上，腿一软直接坐倒了：“这……这帮恶徒，究竟杀了多少人？！”

宋良朝在福利院宿舍楼看到那般人间地狱后，就猜到这帮人心如蛇蝎杀人如麻，饶是早就料到如今看到这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后，还是心下生寒，不忍多看。

他皱着眉别开目光，扶起石中松，顺着那通往冷库门的台阶走上去，用力推了几下，意料之内的纹丝不动。他叹了口气走下来原地跳了跳对石中松说：“石校长，看来今日你我要交代在这里了。”说罢他裂开流着血的嘴角苦涩的笑了笑。

他本意想帮帮孩子，让孩子们尽早走出同伴朋友被杀的阴霾，反倒却被他亲手送进了恶魔手里。彬彬姐说得对，他不配当警察！若是让苏顾问来送孩子，恐怕不会出这样的事故。

宋良朝觉得自己真窝囊，就连最后的死也死得这般悄无声息轻如鸿毛……

“孩子，你别哭，不到最后还不能放弃。”石中松说。

哭？宋良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自己哭了么？还真是个怕死的小孩儿，没出息！

隔了片刻，宋良朝缓缓开口问石中松：“石校长，你这一生有没有后悔的事情？”

闻言，石中松怔愣了愣，而后轻叹一声：“怎会没有？我前半生贪图财富自私自利，害了两个孩子，一直活在愧疚自责之中。可是人啊！一旦品尝了拥有的滋味，即便知道自己当初错了，也很难将已经到手了的东西放弃。”

“是傅明远和蓝伽宁？”石中松的事情宋良朝多少是知道点的。

“伽宁是个好孩子，是我们这些懦弱的大人对不起他。”

宋良朝说：“都已经过去了，何况你现在也什么都没有了，将死之时就无需再自责了吧。”

“你呢，小宋警官？”石校长已经搓不动手臂了，艰难的扭过头看向宋良朝。

“我啊……也有一件后悔的事儿。”宋良朝已经起了霜的睫毛颤了颤，说：“不该向我喜欢的人告白。”

石中松突然抬手脱下自己沾了灰的西装外套，声音低低道：“被拒绝了？年轻人啊，这种事儿不用后悔，如果你没有表白，恐怕才会抱憾终身……”

宋良朝垂着眼，没有注意到石中松的反常举动，他耸了耸肩道：“也是，好歹还亲了一口呢，死了也不亏……”

石中松有些困，渐渐地听不到宋良朝说什么了。没有得到回应的宋良朝一边原地跳着一边抬手拍了一把石中松：“别站着，要动起来。”不料，这一下拍得石中松直接倒了下去，还将身侧摞起来的尸体撞到了，三四具尸体横七竖八的倒在宋良朝脚边，石中松就躺在最上面。

“石……石校长？”宋良朝叫他名字。

周遭却只能听到制冷机的声音。

宋良朝呆愣半晌，难以置信地蹲下去探鼻息，发现石中松已经没有气了。他僵在原地，几秒之后忽然笑了，张口哈了口气在自己冻僵的手指上，心道，明明是自己的手指冻僵没有知觉了，还差点以为是石中松死了。可等他手指终于恢复了一点温度，再去探心跳时，石中松的胸口已然静如死水。

宋良朝心中悲戚，再也忍不住抱头嘶吼起来。第一次，他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在自己身边。不知道冻死是何种感觉，宋良朝想，不过很快他也会体验到了。

他看到被压在尸体下面石中松的西装外套，便想捡起来穿上，却被尸体压住了，他绷着脸抬手将尸体推开，却在尸体正面翻过来的瞬间呆住了。

这张面颊覆霜的脸，他再熟悉不过，那是曾带领着他出过多次任务的副队长——于一扬！

宋良朝脑内一炸，因为寒冷而渐慢的心跳骤然鼓动起来。于哥为什么会在这？于哥怎么会死？！

等等……

那外面队里的于副队是谁？！

巨大的震惊之下，宋良朝几乎要忘记了呼吸。他低头去看眼前的尸体，身体创口斑驳，显然生前受过重伤，左臂从手肘上方两寸处断开，小臂整个儿都没了，那伤口处甚至还能看到白色骨茬。

于哥为了获得幻影游戏涉嫌危害公众安全的罪证，独自涉嫌后受伤，没了左臂，这些他是知道的……难道说，他现在所在的时空是未来某处，未来的时间里于哥死了，还被人冷冻在了这里？

不对。

断臂骨茬清晰可见，显然是断臂后不久就被人冷冻在了这里，外面整日和他们在一起的那位断臂都已经愈合了……

可这些都只是他的猜测，至今他也无法确定此时此刻的时间，如果方才是他去抢了手机开机，只要能看到手机信号连接的图标，便能确定他们还在2050年，只可惜如今小赵死了，他无法得知。

宋良朝跪在原地呆愣了许久，直到心跳平复，寒意再次入侵四肢百骸，他才重新打起精神在于一扬身上翻找起来。

他的衣兜全都空空如也，很显然早都被人搜过了，可就在他要放弃之际，突然手指摸到了什么东西，隐约听到‘滴’的一声轻响，然后就看到尸体胸口衬衣上的纽扣闪烁起了红光。

宋良朝抬手扯下扣子看了看，然后鬼使神差的将纽扣按在了尸体右手的拇指上，令人失望的是并没有任何反应。这一刻宋良朝仿佛突然变聪明了，强烈的求生意识让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晰，顿了片刻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趴下用嘴巴里的热气将尸体冻僵的拇指化开，然后再拿纽扣贴上去。

这一次，在纽扣贴上去的刹那，那圆形纽扣突然变大，紧接着弹开，‘哐当’一声从里面掉出了一把黄铜色的左轮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