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自然推演 第111章 血雨

宋良朝此番前来并不是正式调查，不是双人出警也没有带任何武器，说到底他还是个实习生根本就没有资格配枪。在无法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听到尖叫声，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下意识地就冲了上去。

福利院宿舍楼层不算高，只有六层没有电梯。声音大概是从三四楼传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很多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股脑的从楼上往下跑，宋良朝一手抓住一个差点摔倒的孩子，大声问：“别慌！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看起来最多六七岁，脸色煞白，嘴唇颤抖，一双棕褐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宋良朝的询问。也是在这时，宋良朝注意到孩子米黄色的背带裤脚有几滴暗红色的痕迹，像是鲜血。

“啊——！！！”

孩子忽然尖叫起来，宋良朝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松开了手，孩子立刻疯了似的逃走了。好在这栋楼里的孩子并不多，此时已经稀稀拉拉所剩无几，从二楼楼梯拐角往下看去，几十名孩子已经都跑到了院子里，被几名赶过来的保安拦住了。一名穿着藏蓝色西装的秃顶大叔跑过去和一位年岁稍大些孩子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抬起头朝这边望了过来。

宋良朝记得这个人，他来过非防局，是青少年连环自杀一案中的七中校长，有一个听起来很坚毅挺拔的名字——石中松，也就是他来非防局寻求帮助请求寻找失踪儿童的。

雨依旧在下，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交织成一帘死寂沉沉的幽雾。

楼里的孩子似乎都已经跑光了，令宋良朝感到庆幸的是并没有发生踩踏事件，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有所放松，心情就在下一秒降至了冰点。在三楼登上四楼的台阶上，他看到了数个颜色鲜红的血脚印！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再也顾不上多想，两三下将手中的折叠式雨伞卷起来扎紧，甩出一截伞骨勉强可以作为一柄武器，旋即快步跨上台阶。由于速度太快在拐角的刹那一脚踢中了一个什么东西，那东西骨碌碌滚了几下然后停住，待宋良朝稳住身子朝那边看去时，竟冷不防对上了一双瞳孔扩散的眼眸！

宋良朝瞳孔骤缩，猛地一抖霎时间呆在了原地。

如果说地狱有实景，那不外乎如是。

走廊地面上淋漓鲜血泼洒得到处都是，那被孩子踩到的，是距离楼梯口最近的一滩鲜血，而那滩鲜血来自一具没了头的尸体颈部。断面血肉模糊的脖颈此刻还在汩汩流淌着血液，而方才他不小心踢到的东西，正是一颗沾满了血污的头颅！

周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宋良朝满眼猩红，几欲作呕。他强压着胸腔涌上的反胃感，腿脚发软，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住走廊栏杆才勉强稳住身形，转过头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刺目残忍的场景。

闷雷滚滚，雨越下越大渐有瓢泼之势。宋良朝捂着胃部，弯腰大口大口呼吸着潮湿冰冷的空气，就这样足足喘息了有一分多钟，他才敢再次看向那片血色淋漓的地狱。

细看之下，原来尸体不止有一具，再往里还有另一具尸体，同样的残破不堪——右臂被齐肩砍断，左腿膝盖以下不见了踪影。好在头部尚连接着，看得出来是个年岁不大的男孩，偏着头嘴巴大张，死不瞑目。

必须要尽快通知修队，这已经不是他能独自处理的情形了。

宋良朝抬手去掏手机，摸了两次都没摸出来，似乎在看到那些可怖的场景之后他身体的颤抖就没有停止过。

宋良朝！你给我争点气！他一拳打在栏杆上，突如其来的钝痛令他终于唤回了些许理智，一口气掏出手机拨通了修少钧的电话。

“喂……队长！福…福利院这边出事了！”

有雨的日子，夜晚来得格外早，宋良朝独自一人坐在宿舍楼入口的台阶上，双目涣散，神志陷入迷茫冰冷的雨雾里，自甘沉沦。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大概没有很久，也或许过去了很久。总之天已经彻底黑了，雨却还没有停。

在此之前，他凭借作为警察最后的一点责任心，阻拦了想要上去查看情况的石中松和其他几位□□保安。举着警察证告诉他们，上面发生了命案，为了保护现场不方便有人再上去，优先安抚受惊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最终，几人都放弃了一探究竟，纷纷转而去安抚孩子，将孩子都集中到了□□宿舍里，勉强过一夜。

但宋良朝觉得，恐怕不会有孩子再敢回到这座被死亡阴影笼罩的宿舍楼了。

石中松在临走前拉住宋良朝的手臂，用沙哑颤抖的嗓音问：“是不是那两个孩子？”

宋良朝曾在派出所看到过那两个失踪孩子的照片，虽然尸体残破不堪，但警察对于人的长相有着职业的敏感，他的确认出来了，可他面对眉头紧蹙脸色青白的石中松却说不出口。

只不过，石中松在看到他眼中的痛苦与不忍时就已经明白了。

等警笛划破夜空，红蓝交替的灯光闪烁着从田间小路赶来之时，宋良朝身体已经几乎没有了知觉。

修少钧举着一把黑伞和苏鉴并肩而来，看到宋良朝踉踉跄跄冒着雨奔过来时，连忙示意殷航去接一下。殷航一手打着伞，一手去扶宋良朝，触手之处一片冰凉，仿佛眼前的人被什么抽走了体温，冷得仿佛行尸走肉。

“小宋，你没事吧？”殷航问。

宋良朝却对他的话恍若未闻，直接走出伞下，来到修少钧面前道：“队长，那两个失踪的孩子找到了，就在四楼走廊。”顿了顿，他深吸一口气，喉间仿佛堵着一块石头，艰难道：“人已经……被害了，尸体残破不堪……”

虽然修少钧在电话中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如今听宋良朝再说起依旧心潮起伏，心有愧意。分明早上的时候石中松就来找过他了，如果他当时就能有所行动的话……

苏鉴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捏了捏他的小拇指，而后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修少钧不动声色回握住苏鉴，神色凝重对殷航说：“今天的模影你和陈毅去做。”旋即转而对宋良朝道：“你先去车里休息……”

“不！”宋良朝立刻出声打断：“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修少钧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提步朝楼那边走去了。错肩而过的瞬间，苏鉴从一旁探出头来，指了指宋良朝手里的伞道：“打好伞，身体是破案的本钱。”

黄色警戒线直接封住了宿舍的楼梯口，修少钧几人率先上去，法医痕检随后跟上。听了宋良朝的大致描述，修少钧特意向顾玦那边借了心理顾问，紧急给受到惊吓的孩子们做心理疏导，可当他亲眼看到现场的时候才知道，简单的心理疏导远远不够，这些见过现场的孩子恐怕得进行周期性的心理修复治疗。

一瞬的震惊过后，饶是见过很多次案发现场的痕检都趴在栏杆边上忍不住吐了。

此时的血已经有些泛黑干涸，只有血量多的地方还呈现着鲜红色，修少钧向法医要来了两个口罩，和苏鉴一人一个戴上，才捡干净的地方走了进去。

从楼梯上来右拐有三间宿舍，三扇木质防盗门，从里到外依次是401、402、403。门外的一整条走廊都被鲜血浸染，最里侧401门前躺着没了右臂和左小腿的男孩尸体，左小腿在距离尸体大概两步的位置，靠近402宿舍门，他齐肩断了的右臂则落在401门槛上，宿舍门大开着，手臂一半在门外一半在门里。想来应该是半立在门上，里面的孩子一开门一条血淋淋的手臂便掉了进来。中间402门前靠走廊外侧栏杆的墙角下是那颗被宋良朝不小心踢中的头颅，再往外便是那具没有了头的尸体。

宋良朝木着脸指了指401门前的尸体说：“这个男孩名叫何乐乐，八岁；那一位叫卢浩，七岁。”

苏鉴停在何乐乐的尸身旁，环顾周围地板墙壁，然后又走出来看了看卢浩周围。抬起头下了结论：“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闻言，修少钧看了他一眼，苏鉴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这一瞬间，修少钧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殷航捂着嘴，强压住胃里的恶心之感，问道：“苏哥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鉴指着地面和门上的血迹道：“其一，现场血迹多呈现滴落点状，并无明显喷射痕迹，而两名死者断臂砍首，均是大动脉出血，第一案发地点必然会有大量血液喷射而出，在墙壁或地面形成喷洒状血迹。”

“其二。”苏鉴用脚点了点中间402宿舍门到卢浩尸体中间约半米的血痕说：“这一段血痕明显是卢浩尸体与地面摩擦所致，而里侧401宿舍门到402宿舍门中间这段有一团血液量颇多的痕迹，你们看，像不像卢浩的尸体本来在那个位置，却因为某种力而移动到了现在的位置。”

“某种力？”殷航更迷惑了。

“是惯性。”修少钧接口道：“卢浩尸体被人从半空抛出，呈半抛物线轨迹先落在了A点，又在水平方向力的作用下向前稍微滑行了一段距离到达B点。”

走廊地面是瓷砖铺就，平时走路就有些滑脚，尸体滑动一小段距离的确合理。可殷航依旧不明白，尸体怎么可能从半空被人抛出，还是在四楼的走廊里？！

宋良朝是观察现场最久的人，立刻又提出了另一个怪异的地方：“既然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且不说凶手是如何抛尸，何时抛尸……为什么抛尸地方都这般有违常理，且两具尸体位置这么的……分散？”

宋良朝不知道，但苏鉴和修少钧清楚，这根本就不能按照常规的抛尸来理解，他们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两具碍事的尸体而已。

如果说高菲菲的案子还不够让苏鉴下定论，那么此时眼前的两具尸体就已经明明白白将答案写在了纸上。

苏鉴微微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平稳的开口道：“这一次，我们需要追查的凶手，可能是拥有开启时空大门能力的人。”

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苏鉴的侧脸，紧接着惊雷落下，震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