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让小遇乱跑影响她们以后的生存地位,宋朝行限制小遇只能在她那栋屋子里走动,把房门锁起来之后走路去清大保洁部签到上班。
掐指头数今天20号,是发薪日,领完工资,她到食堂附近的洗手间换工服。
洗手间隔音向来不好,走廊脚步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刚要推门出去,走廊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转动锁把的手又缩了回来。
女生穿双高跟鞋,走路叮当响:“招新准备怎么样了?紧张吗?”
另一个女生嗓音清雅,笑了声:“每年都走一遍,怎么还会紧张。”
“说的也是,学生会没你可真不行。”
“别这么说,去年加入的学弟学妹也都很好。”
“哟,”女生打趣,“你说的是那个谁吧。”
“没有啦,大家都很好,只是他最特别而已。”
“今天招新他也会来吧?”
“我问过,他说来。”
趁着两个女生不注意,宋朝行从隔间推门出来,头垂得很低,戴着白色医用口罩。
余光瞥过一瞬镜子。
女生个子高挑,皮肤白皙,光是那一眼便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见多了优秀人生,越想变成像他们那样的人。
以前她对一切都没追求,学历、胆识、金钱等,用阿爸那句话讲就是“除头颅外皆可抛”,纸醉金迷的有钱人派对并没有将她熏陶反而使她成为偌大北京城的一个例外。
当然,秦美梨也把她保护得很好。但为了帮助朋友,她不得不借口离开宿舍。
和付周聿认识是个意外,却让她坚定不移的信念有了一点缺口。庆功宴再次见到他,那点缺口彻底扩大成窟窿。
她想和他一样处事不惊,哪怕身处豺狼野兽丛聚的名利场也能安之若素地将他们全部解决,对人、对事都能游刃有余。
她对付周聿,是钦佩。
别无他念。
北京原先也有属于她的一席之地。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爸妈老来得女也已经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她才不得不放弃离开立风山的念头。
在立风山烧掉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比任何人都希望暴风雨降临,熄灭火也好,掩盖泪也行,至少她今天不会只是一个保洁。
也不会,喜欢的人站在面前,她却抬不起头。
和徐璟哥重逢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一场盛大的派对。
她梦过无数次,毫不夸张,没有一次不是被甜醒的,然后摸着枕头湿透的地方眼泪抑制不住地掉。
在家不敢哭,隔音不好怕被爸妈听到。
于是光着脚,跑到徐璟家废弃的房子里,一哭就是一年。
收垃圾的时候她还在想,如果徐璟哥此刻看到她在干什么,他会有什么想法?
会嫌弃她吗?
想着,她觉得这垃圾车真重,于是停下来,靠着冰凉瓷砖偷了会儿闲。
炙热掌声从门缝飘出来。
她侧头,将耳朵贴紧墙壁,心脏砰砰跳动很快。
那道烫耳到不能再熟悉的嗓音,干净清亮,好听得发紊——
“学弟学妹们大家好,我是2012级化学系的学生,也是本届学生会招新办公室代表之一,关于清大学生会我想不需要过多介绍你们应该也有从论坛了解或者刚听罄宜学姐说过,有没有认真听我都清楚,毕竟我也刚从那个时候过来的。但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当你因为一个决定而犹豫不决,意味那个决定同样在考虑要不要选择你’,所以有考虑加入学生会的同学不妨果断做出决定。人生漫漫,胆大才能妄为,当然也要守法。各别同学不要因为咱们学生会有才貌双全的优秀学姐而盲目跟风,也别觉得她们好欺负,否则明年站在这儿的会是你。”
“学长,还没介绍你名字呢。”
“就是啊,就知道罄宜学姐、罄宜学姐地叫。”
“咦!!!”
“好了,我来介绍吧。”女生明媚大方,嗓音很亮,“他叫徐璟,我们是朋友,他也是去年第一个递交申请书的学弟,所以有想法的学弟学妹们一定不要错过这次机会,咱们学生会不只有学姐,学长也很乐意为大家提供帮助噢。”
郎才女貌。
当时宋朝行脑海只蹦出这么一个词。
她看不到,却能想象,徐璟哥和罄宜学姐并肩站在讲台上,而台下掌声雷动,没有一处目光不为他们停留。
她不愿再待下去,再重再累也要离开教学楼,离开不属于她的热闹地。
楚瑶那段心里话历历在目,可能对城里人而言,婚恋自由才是他们对爱情的向往。对立风山来说,对她和徐璟来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却恰恰是一种捆绑承诺的方式。
但显然,儿时感情确实不能当真,如果徐璟哥告诉她“我有喜欢的人了”,她该怎么办,转身走?祝福他?
憋了很久没哭,浑浑噩噩一下午。直到,一个空的矿泉水瓶砸到她脑袋,她眼眶一下子红了。
“对不起,”女生弯腰捡拾矿泉水瓶,语气抱歉,“真的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扔到你的,我扔的时候你刚好走到垃圾桶前,对不起啊。”
她忍着眼泪,头摇得很快:“没关系。”
“真的没事嘛,阿姨,要不我带你去医务室看一下吧。”
女生叫她阿姨。
她很老吗?
“我才二十岁而已。”她辩解了句。
女生愣住,探身来看她:“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么年轻的保洁工,你很可爱,打到你的事还是很抱歉。”
她只摇头:“真的没事。”
——“罄宜。”
刹那间,她心脏勒紧,低头、低头、再低头,用手死死捂紧口罩,在那个男人没靠近之前猛地转身背对他们。
却不舍离开。
想听听他的声音,像这样近距离的。
“罄宜,怎么了?”
“徐璟,我刚才不小心砸到这个妹妹,看她眼睛红红的,我怕她有事所以想带她去医务室,你能帮我劝一劝吗?”
徐璟视线落到女人背影,那样瘦弱、倔强,他有片刻晃神。
很快收回视线,他看着罄宜,温柔笑了声:“也许人家怕麻烦吧,你就是太心善了,矿泉水瓶而已,你用篮球砸到我的时候怎么没坚持送我去医院?”
“徐璟。”女生抱羞叫他。
好刺耳的**。
“给我吧。”从罄宜手中拿走矿泉水瓶,他伸来手臂投入垃圾桶里,手还是那么好看,空气残存淡淡薰衣草味,她听到徐璟说:“电影快开场了,错过首映,我可不陪你看第二场。”
“你敢!”
“走吧。”
“好。”
宋朝行突然想到高一那年,立风山条件好一些了,于是村长组织所有乡亲聚在村口看电影。
期待好久,从早自习念到晚上放学,她催徐璟:“快点好不好,电影不等人,下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徐璟不慌不忙背包,轻描淡写一句承诺:“电影不等人,有我等你怕什么,上大学以后你想看多少场就有多少场。”
“你会陪我吗?”
“永远。”
或许他根本没有回答,永远可以是她,也可以是陪别人到永远。
那样模棱两可的答案,只有她一个人记住了。
她哭了。
很伤心地哭。
本该六点下班,宋朝行硬生生在图书馆待到九点。
书一本没看,资料涂涂画画,根本没往心里记,收拾的时候才低头看到单词书上写满“徐璟”。
每一个单词,都让她想到他。
她叹了一口气,收拾完东西离开图书馆。
走到图书馆第一层阶梯时,迎面走来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生神色焦急,男生……她再熟悉不过了。
她侧身,捏紧包带,躲到图书馆三角斜梯下面。
暗无天日,就像暗恋似的触碰不到光。
只有一抹月光从右空斜斜地落下来。
照亮的不是她,而是一只发卡。
她走过去,弯腰捡起来。
还没看清图案,有人从她手中抽走,“是我的发卡,幸好没丢。”
她看着女生,也看到——
徐璟,好久不见。
两双眼睛,目无旁人,无声诉说思念。
罄宜在此刻开口反倒像个外人:“谢谢你啊,这个是我朋友送的生日礼物,对我来说很重要,丢不得。”
“朋友?”她盯着徐璟,“男朋友?”
“还不是。”
好一句“还不是”,她笑着偏开眼睛:“找到就好了,既然对你来说这么重要,那你应该想办法把它珍藏起来。”
“如果是我,我一定用狗链子拴住他,”她似有若无地瞟一眼徐璟,小脸认真,“让他逃也逃不出我的立风山。”
“啊?”罄宜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挺有野心的嘛。”
“开个玩笑。”
她走了两步,用肩膀摩擦徐璟手臂贴着他,清楚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绷得很紧,于是用小尾指不经意擦碰他手指,得意与快感没体会个够,她手腕被男人紧紧扼住:“朝朝。”
罄宜愣了。
她也意外:“怎么了?”
终于要认了吗?
罄宜抓着徐璟手臂:“你们认识吗?”
“认识。”徐璟只说。
宋朝行反而笑了,“有一件事你们也许忘了,下午被你用矿泉水瓶砸中头的那个妹妹,是我。”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把这件事讲出来。丢人吗?她不觉得当保洁丢人。
她直勾勾盯着徐璟。
她想知道他的真实态度,也好奇他在一个明眸皓齿的学姐面前会怎么介绍她。
果然,徐璟松开她手腕,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妹妹而已。”
顾:几点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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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