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人 第3章 （三）乐趣

周一开学，张友辉就说这周五会安排一次月考，班里许多同学都没放在心上，把张友辉给气得不行，“你们都高三了，怎么还是这么吊儿郎当？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你们就不着急？”

这话把江和青听笑了，还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啊。他微微侧头，用笔戳了戳身旁的祝鱼，小声说：“祝同学，着急吗？”祝鱼不敢在课堂上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着急什么呢？你这个成绩很好啦。”

“江和青！”张友辉又点他名了。江和青站了起来，在张友辉还在怒斥他时，早早收拾好东西，等张友辉一句“站后面去”，就熟练地走到后面，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听张友辉说着长篇大论。

上学真挺没意思的，不过……江和青眼睛瞟到祝鱼时，发现祝鱼也在看他，他马上回了一个笑。再等一段时间，马上就会有意思了。

中午，江和青到小卖部买了一桶泡面和两个面包，随后去老地方找祝鱼了。

他刚坐下，就听祝鱼说：“以后上课时不要和我说话了。”

“我做不到。”江和青委屈地说：“上课真的很无聊啊。”

“那……传纸条吧。”

“好啊。”

江和青把面包分了一个给祝鱼，“等下帮我补习吧，这次考试我要一鸣惊人。”祝鱼笑了起来，“好。”

从这天起，祝鱼都会牺牲午休时间给江和青讲错题，上课也常会跟江和青在纸上聊天，课桌里的小纸条越来越多，每一张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字。祝鱼会仔细把纸片收好，这将会是他高中时期最美好的回忆。

考试那天，江和青没睡好，晃进考场后坐了好一会儿，才发觉这次考试没按成绩排，他甚至看到了一班的学生，便随口说了一句：“一班也不怎么样啊。”

几个一班的看了过来，有个男生还要动手，被另一个男生拦下了，“别给一班丢人。”随后又看向江和青，冷淡地说：“别这么说吧，就算我们不怎么样，你也进不来。”

江和青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说：“老师来啦。”那男生刚要走，就听江和青接着说：“说不定呢。”

男生似乎有些生气，但被监考老师叫住了：“江淮，要考试了，快坐好。”

江和青根本没把矛盾记在心上，早早答完题，睡了一觉，下了考场就去找祝鱼一起回班。却不想就这么一会儿，那矛盾就传开了，他刚进教室就被同学们围住了。

“听说你挑衅江淮了？”

“哇靠！他可是年级第一啊！长得还好看。”

“和青长得不比他好看吗？早看一班不顺眼了，不就重点嘛，拽死了！”

“就是！上回打饭还有好多一班的插队呢！”

江和青一句话也插不上，只能静静地听他们骂一班。结果就这一会儿功夫，祝鱼就没影了。

那一整天他们都没见过几次面。考完试就放假了，江和青就一整天都陪着祝鱼，疯狂刷好感度。周日下午成绩出来了，江和青超常发挥，考了十五名，祝鱼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打电话也不接，知道七点左右，祝鱼给他发了一句：“能来找我吗？”

江和青在上次捡围巾的地方找到了祝鱼。祝鱼这次居然主动抱住了他，反倒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拍了拍祝鱼的后背，“哭了吗？”

祝鱼本来已经哭过了，情绪也稳定了些，只是仍然觉得心慌、头疼，才希望江和青能来找他，江和青仿佛就是他的镇定剂。

但此刻听到江和青问他，他还是会忍不住掉眼泪，他小声地问：“我真的还能到外地上好大学吗？”

“能的。”江和青问：“你这次考了多少？”

“十二名。”他以前一直都是班里前十，从来没掉下来过。

“发挥失常了嘛，谁都会有这时候，这还没到高考呢，我们一起加油吧。”在那一瞬间，祝鱼确实被说动了，但现实却不尽人意，祝鱼考得越来越差了，江和青却是稳定了现在的水平。这种落差让祝鱼产生了深深的挫败感。

江和青注意到祝鱼哭的次数越来越多，精神也不大好，常会因为一些小事就陷入崩溃，只有江和青在身边能稍微好一些。

那天周末，江和青来到了祝鱼的家。祝鱼坐在卧室的角落死死地盯着门口，期待着江和青出现在那里。房间里新买的台灯又碎了，这次不是因为他妈，是因为他自己。

他感觉到自己离疯子不远了。真的好累，学习好累，做家务好累，活着好累……可是，没关系，只要江和青在就好了，都会好起来的，他还要和江和青一起考大学呢，但是他真的能考上吗？会不会有一天江和青也不在他身边了？

终于，江和青出现了，一如往常那样温柔地抱着他。他没回应这个拥抱，他累了。他只是小声地问：“江和青，你会烦我吗？”

“暂时还不会。”

“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啊？”

“嗯。”好像……差不多了。

江和青摸着他的头，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祝鱼已经离不开江和青了，即使是在学校也想要时刻和江和青在一起。可江和青好忙啊，他以前有这么忙吗？最近终于听江和青说的最多的词，就是“抱歉”。

“抱歉，我要帮二班画板报。”

“抱歉啊，他们约了我打球了。”

“真抱歉，我要买东西，就不一起走了。”

……他们也不怎么传纸条了，张友辉还把祝鱼叫到办公室，“最近江和青表现的不错啊，是你的功劳吧？继续保持啊。”明明是夸奖的话，为什么会叫人心里一疼呢？

那天，江和青正在打球，下场时就被祝鱼叫到了一边，还没说什么，就被江和青的朋友抢先了：“哎呀，你俩还真黏糊啊，不一般哦？”

“什么啊。”江和青打了那人一下，又看向祝鱼，笑着说：“我就打个球而已，你这样就很烦了啊。”这就像是句玩笑话，但祝鱼却不这样认为，或许，江和青真的烦他了。

午休时，祝鱼说想和江和青聊聊，江和青就没睡。两人说话声音放得很低。祝鱼问：“我们还是朋友吗？”

江和青笑着看他，“你说是就是吧。”

祝鱼不知怎么回答，过了一会才鼓起勇气去问：“你不想和我交朋友了，你烦我了对不对？”他想要一个结果，一个确切的结果，而不是“你说是就是吧”。

江和青回答：“对。我烦透你了，可以了吗？”祝鱼不再说话，眼泪一直在眼眶中打转，只等他再开口，泪珠就会跟着落下。

江和青笑了一声，“喂，你那里像个抑郁症啊？不就是个爱哭鬼吗？人家得了抑郁症的都去跳楼了，你怎么不去呢？”

终于，眼泪还是掉下来了。“我跳楼，你会开心吗？”

“当然，我会超开心的。”江和青脸上还是他的招牌笑容。忽然，祝鱼也笑了起来，说了句“谢谢你”。

午睡起来，祝鱼已经不在江和青身边了，江和青问了周围的人有没有见到祝鱼，都是说没有。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祝鱼还是没出现，江和青猜到了他在哪儿，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的模样，脸上挂着忧心的表情，心里却在想祝鱼祝鱼为什么这么慢。

教学楼天台门的钥匙就藏在地毯下面，几乎全校学生都知道这个。祝鱼推开了门，天台上空无一人，他靠墙坐下，摊开一页纸，握着笔写了起来，算是一封信吧，写给江和青的。

他该谢谢江和青的。他怕死，毕竟死后的一切都是未知的，但江和青希望他死，而且死亡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他也该恨江和青的。江和青把他变成现在这样，却又像丢垃圾一样抛弃了他。可他对江和青恨不起来，江和青陪了他两个月了，这两个月大概是他生病后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

祝鱼把信压在了一块石头下面，希望江和青能看到。

“砰——！”

很重的一声闷响过后，传来了一声声的尖叫，无数的人大喊着：“有人跳楼了！”

五班的同学也都听到了，几个男生领头往外跑，张友辉根本拦不住。江和青从窗户往下看了一眼，祝鱼摔得那叫一个惨啊，周围的地上全是血，那里已经围了一小堆人了。

江和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冲出教室，直奔天台，这里居然也有两三个人了。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了那随风飘扬的一页纸，走过去，揣进了兜里。

天台上的人越来越多，而江和青始终藏在人群中，远远望着地上凄惨的尸体，脸上甚至带着一抹微笑。居然这么顺利啊。他从一开始接近祝鱼就是为了这一刻。

上学还是有那么一点乐趣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