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絮归何处 第10章 劝夫归大唐

自从贞观二年（西元628年），突利小可汗拒绝调兵给叔叔颉利可汗征用，又依靠李世民的援军抵挡了颉利可汗的报复性攻击，叔侄二人就正式决裂了。突利小可汗治理的汗国东部形同独立，小可汗的地位即无异于大可汗，只是领土较小而已。

对于夫君开始独当一面，前隋淮南公主杨絮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喜的是，突利总算不再处处受他叔叔摆布；忧的却是，他叔叔掌控着絮儿的母后、侄子所在的小小隋国...

杨絮难免担心：颉利可汗恼怒突利不听使唤，会不会拿突利妻子娘家的隋国来出气？例如，颉利可汗下次与李世民谈和，会不会把隋国当作筹码？

身为隋杨的公主，杨絮自然希望定襄的隋国能够继续苟延残喘，为曾经辉煌的大隋保留一条微弱的命脉。她很感念颉利可汗的哥哥处罗可汗给了大隋皇室遗族那一块安身立命之地，也感激颉利可汗延续他亡兄庇护隋国的政策。因此，她本来并不想要突利反叛颉利可汗，可是谁叫颉利可汗要率军攻打李世民呢？

在杨絮看来，颉利可汗与李世民两人都对自己有恩，但李世民的恩情更直接，也更深重。何况，李唐与突厥于武德七年（西元624年）在五陇坂和解之后，先毁约出兵的是颉利可汗，那就更让杨絮觉得，不能怪自己偏袒李世民了。

至于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杨絮远在塞外，仅仅风闻李世民弑兄夺位，浑然不知他亲手射死大哥李建成以后，让部属割下大哥的头颅示众，又让手下猛将尉迟恭残害了四弟李元吉，甚至连兄弟的幼子也都不放过！既然杨絮并不清楚那些血腥的细节，而误以为李世民只杀了太子哥哥一人，她就难免为李世民找理由，推测兄弟阋墙，李世民必有情非得已之处...

当然，杨絮内心对李世民悄悄滋生的情愫，也是她向着李世民的原因之一。只不过，她不肯承认自己会为了一份若有若无的暗恋，而不顾正义。她情愿认为，自己给突利的所有建议都出于良知，也都对突利本身有益无害。

突利则发觉，自从自己脱离了颉利叔叔的管辖，夫妻感情就越来越融洽了。本来，杨絮婚前婚后都一直对突利有点冷淡，也有点轻蔑，时常带给突利满怀挫折感，却又让突利不甘心放弃，而继续竭尽所能来取悦杨絮。突利真没想到，自己一旦不再听命于颉利叔叔，絮儿对于亲密行为的反应就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热烈...

正值青年的突利血气方刚，又没有纳妾，难免夜夜都想要杨絮，只是他从不敢冒犯心目中的女神，总会事先征求杨絮的许可。杨絮原有各种推拒的藉口，否决比接受的次数多，但在突利借助李世民的兵力击退颉利可汗来攻的军队之后，杨絮除了经期以外，都让突利如愿，实在令突利惊喜不已！

为了多与爱妻亲热，突利很赞成杨絮做完月子以后服用草药丸避孕，反正杨絮已经给他生了一个健康的儿子了。突利晓得汉族习俗禁止孕妇行房。这是他四年前答应让李世民将怀着孕的杨絮带去长安的主要原因。在李世民与杨絮常有机会独处的往返两趟旅途中，杨絮都有孕在身，那就等于保证了李世民不会打她主意。突利生性不敏感，想法很单纯，丝毫没有去揣测，身体未能偷情的那两人是否曾经眉来眼去？

突利完全相信杨絮只将李世民视为远房表哥、二姐夫，以及丈夫的义兄。毕竟，突利当初追杨絮追得很辛苦，在突利心目中，絮儿是个很不容易被男人打动的女子。难怪突利无法想像絮儿会为李世民动心。

尽管杨絮对突利的态度升温了一些，但由于得来不易，突利对杨絮依然习于小心翼翼讨好，唯恐怠慢。当杨絮的虚岁二十四岁生日于大唐贞观三年或隋国大业二十五年（西元629年）阴历三月七日（阳历四月五日）来临，突利特地亲手用二十四颗绿宝石串了一条项链，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

杨絮很喜欢这条绿宝石项链，戴上以后含笑连声道谢，令突利庆幸自己总算讨到了爱妻的欢心，颇有成就感。杨絮也很满意生日当天的晚餐，最高兴不必吃平日天天作为主菜而自己嫌腥膻或油腻的羊肉，却有好吃的烤乳鸽，以及母后从定襄派人送来的鸡蛋、蔬菜，与面饼条。

突利特地命令厨子为杨絮煮了蛋花汤饼（当代的汤饼即后世的汤面），以配合汉人过生日吃汤饼的习俗。突厥厨子煮的汤饼竟然很像定襄隋宫汉族厨师的调味，令杨絮颇为惊喜。同时，她听虚岁五岁的儿子贺逻鹘称赞汤饼好吃，不禁嫣然一笑，心中溢满了温柔的母性。

这是一个温馨的生日夜晚。杨絮有宠愛她的丈夫、敬愛她的儿子陪伴，共进美味的晚餐，实在是个幸福的少妇。她也深知自己算是很有福气。然而为什么，在笑语之间，心头却掠过了一丝怅惘？她不禁自问...

随着那一丝怅惘飘散，杨絮耳畔廻响起了李世民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我倒希望这不会消，给我留个纪念。”

他左手臂内侧的咬痕与伤疤，究竟消褪了没有？这是杨絮对李世民无法停止的悬念...

数不清多少次，杨絮不期然想起李世民，又强迫自己将他的影像从脑海中抹除。时光就这样静静在大漠流淌过去...

在这一年内，原本受制于突厥的薛延陀自称可汗于漠北，遣使向李唐朝贡。颉利可汗的势力越来越衰落。

时序渐渐入冬，塞外大雪纷至。这个特别多雪的冬季冻死了许多牲畜，造成了突厥汗国内严重的饥荒。颉利可汗想不出办法缓解灾情，反而由于本身手头拮据，加紧向从属的各部落敛取财物，引起了普遍的不满，以致越发众叛亲离。

突厥内部动荡的消息传到了塞内，令大唐皇帝李世民龙心大悦。李世民终于等到了报复突厥的大好时机！于是，他诏令兵部尚书李靖、代州都督张公谨出定襄道，并州都督李勣、右武卫将军丘行恭出通汉道，左武卫大将军柴绍出金河道，幽州都督卫孝节出恒安道，营州都督薛万彻出畅武道，联合进军突厥汗国，讨伐颉利可汗。

唐军连战皆捷，俘虏了数以万计的突厥士兵与牲畜。突利在外巡视时，闻讯大惊！他匆忙赶回穹庐，去找他最信赖的爱妻商量对策。

“怎么办？”突利惶惑问道：“这次出兵的是李世民，毁约的是李世民啊！我该不该帮颉利叔叔一把呢？”

“你想帮你叔叔？”杨絮讶然问道：“你已经跟他拆伙了，为何要帮他？”

“因为我们都是突厥皇族啊！”突利急促答道：“你想想，要是李世民打算彻底征服突厥，我们这个突厥小国，他也不会放过。”

“你凭什么判断，李世民会要彻底征服突厥？”杨絮不以为然，反驳道：“他很可能只是要给你叔叔一个教训。谁叫你叔叔一再毁弃承诺，侵略李唐？”

“假如李世民只是要给颉利叔叔一个教训，他犯不着动用这么多军队啊！”突利振振有辞说道。毕竟他打过仗，对军事布局有概念。尽管他不是个聪明人，也看出了李世民调遣大军的图谋。

“就算你说中了吧！那么，既然他派来了大军，即使你去帮你叔叔，又怎么打得过他呢？”杨絮分析道，接着提醒道：“别忘了，以前你有两次带兵去打几个小部落，都打败了呀！”

突利最怕听他那两次败绩，不由得顿感羞惭，低低垂下了头。

“我并没有怪你。”杨絮赶紧柔声劝慰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用太在意。问题是，你千万不能重蹈复辙！这次你若是帮你叔叔，却给李世民打败了，这个小国就铁定毁了。”

“可是，如果我不派兵去帮颉利叔叔，李世民打下了五原郡，很容易就能往东打过来。到时候，我们的小国也会保不住啊！”突利满怀焦急提出了异议。

“这样说来，你去帮你叔叔是白白牺牲，你按兵不动则是坐以待毙，都不可行。”杨絮沉吟道：“不如你干脆带兵去归顺李唐吧！”

“什么？”突利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愕然问道：“那怎么行？那是投降呀！我身为可汗，怎能不战而降？”

“等他打来了，你打不过，向他认输，那才真是投降。”杨絮没好气说道：“你不等他打来，自己先去投靠他，省了他打这一仗，他当然会感谢你，而且，为了吸引更多边疆小国来效法你的例子，他一定会善待你。更别说他与你还是拜把兄弟。他应当会像过去大隋扶植你祖父为大可汗那样，帮助你立国才对。”

“你真的想要我这么做？”突利难以置信，怔怔问道：“李唐夺取了大隋江山，难道你一点也不恨？”

杨絮觉得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她努力忍住了痛，故作平静回道：“恨有什么用？形势比人强。至少，我父皇并不是被李唐家族所谋弑。当初是大隋先崩塌了，才有群雄逐鹿。李唐只是群雄之中的胜利者。”

原来，因为杨絮在父皇遇弑时年纪还小，所以她并不晓得她父皇还在世时，李渊就攻入长安，遥尊她父皇为太上皇，另立她侄子杨侑为帝，后来又暗杀了杨侑而篡改国号、登基称帝。她对李唐的认知，全都始于江都兵变过后，跟随母后北上时，听到母后与大姐谈论各地割据势力的一些片段。由于那时候，她所得信息太少，未免不清楚来龙去脉，她就从不曾将大隋的灭亡归咎于李唐。

突利也不太了解李唐代隋的整个过程。因此，他无法驳斥杨絮的说法。

“李唐家族是我的远房亲戚，我二姐又嫁给了李世民。”杨絮见突利不语，就接下去说道：“即使不考虑你跟他结拜了兄弟，我们也算是跟他沾亲带故。如今他当上了皇帝，多少会给我们一些好处。我们何必与他为敌呢？再说，我们不只是两个人而已，我们有贺逻鹘。万一战火波及到了孩子，他多无辜呢？最好根本不要打仗！”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突利被说服了，点头回道：“好吧！我会照你的意思去做。”

于是，在这一年腊月（西元630年阳历一月），突利携家带眷，偕同郁射设、荫奈特勒等部落领袖率兵南奔，前往长安投诚...

本章描写大唐与突厥之间所有战事皆依据正史，此外叙述隋杨的淮南公主劝告夫君突利可汗投奔李唐，也是取材于正史记载。

本书是《末代公主》系列第五部，女主角是大隋末代的淮南公主杨絮，第一男主角是李世民，另两名次要男角是突厥人。连载期间通常定于中国的周五与周日（美国的周四与周六）更新，但作者在美国下周三、周四有事情，因此将提前于美国的下周二（中国的下周三）刊登下一章（第十一章），敬请读者们知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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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劝夫归大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