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神志清醒的柳南寻从燕竹口中得知韩赋为救自己舍身前往囚山,寻来一些釉虫与陶泥作药引子,这才使的自己少遭了许多罪。
与奴人同吃同住的韩赋,只有在走快路时才会乘坐满载货物的马车,除此以外都是同其余人跟在马车旁走。前往囚山的五里路异常难走,满是怪石罗列,阴冷的树林地下长满湿滑的青苔,一条稍平坦的泥路也格外黏糊脚。
本就一身新伤的他走在阴冷的山林树间,清晨的露水像下小雨似得往下落,淋润了他的外衫,凉风习来,他就咳嗽了几下,想必是着了凉。
燕竹撑着油伞跟在南寻身后,二人不顾旁人诧异的神情,直往韩赋那辆车去。
人刚站定,车队即刻停了下来。
韩赋望见眼前光鲜亮丽的柳南寻,既是兴奋又是拘束,他连忙跪在压平的草垛子上,双手举过头顶,轻轻的抚在湿润的草地上,“韩夫子见过将军大人。”这突如其来的郑重行礼,让旁人也惶恐的跪了下来。
她瞧着跟车的女兵些,个个润了外衫,定睛到韩赋身上时,也愣了下眼睛,本就消瘦的身子,还穿着单薄的旧衣裳,裸露的皮肤没一处好,全是红色的血斑痕,倒看的她愧疚了。
诸多感恩之言,在她打量的视线中被她咽了又咽,最后只吐出一声轻叹,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燕竹说道,“这几日露水重,把慕容公子的那车羊皮给这些将士们先披上,免得受风寒。”
燕竹:“这就去办,大人。”
燕竹将油伞递给身旁的女兵,就往最后一辆马车走去,她掀开遮雨的油披,从里面选出一捆上好的羊皮袍子,小跑了过去。
柳南寻刚和韩赋才说上一句话,就见燕竹抱了一摞羊皮袍子过来,“大人,这是整片剖下来的羊皮,既不留水也保温。”
她拿过羊皮袍子,正要盖在韩赋的身上,就见高自个儿快一个脑袋的男人,谦恭的弯下腰身。
“这匹最保暖又防雨,先给你穿。”
“谢大人。”
穿好之后,看着壮了一圈的韩赋,她娇巧的握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这好衣还得美人穿,像那么回事。”
韩赋听此,猛的抬眼望向她,轻抿了下嘴唇,浅浅的笑了一下。
“对了,你刚才是在咳嗽?”
“大人,夫….!”
“昨晚上得多亏你了,要不然我还不得多遭罪。你先去我马车去坐一坐,等身子好点儿了在到岗。”
“到岗?”
“哦,就是回归本职,快去吧。”柳南寻将他推搡着往后走,生怕那前方带路的慕容仪探出帘子瞧她去,几步路的功夫都挤在了她的小马驹里,好在有一方暖炉子,底下还垫着一层厚厚的绒毯。
刚坐下,南寻就将旁边的水葫芦摘开盖儿,为他倒上一杯热奶茶,端了上去。“趁热赶紧喝。”
送到眼前的热奶茶,让韩赋更加拘谨。只见他双手接过奶茶小恬了几口,再将茶杯轻轻的放在毯子上,又将手探入袖包中,再拿出来时,神情略微紧张了一下,南寻直溜溜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以为有什么大动作,却看见韩赋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蓝水晶展在她面前,柔声道:“这是在虫铃兰的根茎下挖到的蓝水晶,我见大人的手腕上也带着一串水晶,想必是喜爱,便带了回来。”
在火光的映衬下,那枚水晶照射出的蓝光及其耀眼。柳南寻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串陈年老珠,连忙从他手里接过水晶,眼含精光,细细的抚磨着水晶的菱角,丝毫不掩喜爱之情。
“真漂亮,太漂亮了,漂亮及了。此物鲜有,能寻得一枚已是幸运,更何况还是极纯的靛蓝色,罕见至极!”
“大人喜欢就好。”韩赋含蓄的笑意,从那眼波流转的眼眸涌了出来。
随着水滴敲打马车的声音渐大,周围的寒雾也从帘子缝里涌了进来,燕竹又往火炉里添了几枚银丝炭,随着火光相映,马车里格外温暖。
三人融洽诉说着自己的曾经过往,到了柳南寻时,她一脸的俏皮样,像说故事一样,情绪跌宕起伏的讲着21世纪的新思想。
当韩赋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的故乡不讲尊卑等级吗?”
“不讲,我故乡的任意一张桌子,都可以坐下任何人。”
“在那里有艺倌吗?”这一个问题,韩赋几乎小的听不见声音,但南寻听了进去,大方的回答他道:“在我们那儿不叫艺倌,叫演员,叫艺人,叫明星,叫偶像,是受万人追捧的红人,普通人还当不了呢,得多才多艺,外貌出众,才能当的上。”
“真有这样的神仙地方?”韩赋激动得拽起了她的衣裳,眼里满是好奇。
她骄傲的接着说,“何止这些,在我们那儿不坐马车,做航铁,就是在空中铺设飞行轨道,上面有一条铁龙似得廊道,里面坐满了人。这区区一千公里,还要不了半个时辰……”正说的激动,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柳南寻立马闭上了嘴,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奶茶解渴。
放下茶杯时,她瞄见角落倚着一把琵琶,便一扯了过来,随手拨了几个响,且听琴声清脆,“果真是把好琴。”转手就放到了韩赋怀里,“我听闻你的琵琶技艺精湛,是京都数一数二的琴师。”
在青馆里的那段时日,韩赋不过是别人眼里的一名倡倌,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他虽琴艺娴熟,却无一人可做知音。
反而是柳南寻不经意间的琴师之称,倒肯定了他的优点。
其实,柳南寻第一次见到韩赋时,并非那张俊逸的面容,而是那琵琶弹出来的高山流水曲吸引了她,正是这高超的琴技才救了他自个儿一命,但至今,韩赋仍以为是她那品性里的怜悯之心作祟。
“这路途遥远,枯燥无聊,不如你来弹几首好听的曲子,怎么样?”南寻向他征求道。
“官人若是想听,韩赋随时恭候着。”
“那就开始吧。”
随着一首雾水山林响起,柳南寻瞪大了眼睛看见他灵活巧动的之间在那几根琴弦间舞动,琴声好似空灵的白灵鸟,树叶攒动的沙沙声,雨滴坠打青苔的薄音,各种自然的声音欢聚一齐,好听非常。
二人听的无比入迷,如此动听的琴声便跑出马车外面,钻进了慕容仪的耳朵之中,他收起折扇,坐定了身子。细细的听车外细微的琴音,好似熟悉又陌生的语调让他警惕起来。
随着一阵狂风突然袭来,马车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