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集 第12章 2

明永乐初年，山高水远的夜郎由四大土司家族掌管，分别是以池河为界的水东宋氏和水西安氏，播州杨氏，思州魏氏。

远在千里之外的四大土司，时常为了争夺土地而引发大大小小几十场战役，造成当地百姓民不聊生。其中最为激烈的地界就是以思州，播州，水西三州毗邻的黄道溪，此地西行，乃通巴蜀。东行百里，乃毗邻湘楚官道。因此，这黄道溪素各大土司家族相争的暧昧地段，小小十里圆径之地，就曾发动数十场战役！

为了稳固地方政权。朝廷便在此建立县府衙门，设立知县官衔，施行流官制度。

该地多是各地涌入的汉人，以及告土司之状无果后，投靠至此的少数民族，数十年间，人口的增长，反而造就此地繁荣。

酉时三刻，圆月悬空。

一落榻客栈，玉觉山的客门就被县衙的人敲响了。

正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旬岚，忽听窗外一阵熟悉的声音，便立马下床，走到窗前往下看，就看见玉觉山进了轿子，那苏木苏山二人随轿左右护行。

平日里一惯苦行僧作风的玉觉山，花钱耍派头？想到这儿，旬岚显然是不信的！肯定有猫腻，她急忙将鞋穿上，就要往楼下跑，谁知刚推开门，就一头撞在珠红的怀里，“哎呦！撞到我头了！”

珠红被这一撞，纹丝不动！倒是旬岚疼的退了几步。

“小姐，这是要去哪？”珠红对她总是一副温柔的笑意。

“出去逛逛。”

珠红轻抚她略肿的额头，略带歉意道：“对不住了，小姐，老爷嘱咐过，不能让您出去。”

“为什么？”

“因为小姐未醒人事，不知门外凶险，不让您出去，是为了护您周全。”珠红也不论她是否听得明白，仍用从前的说调来打发。

她盯着珠红，试图从她脸上捕捉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神情！就在珠红烟波流动，眉头轻蹙间，无法掩饰的怜悯，骗不了她！

“就是这个眼神！就是这个眼神！一种看智障人士的怜悯！她！竟把我当成了傻瓜！”想到这儿，她立马反问过去，“门外凶险？所谓凶险，是何凶险？不醒人事，何为人事？如何才醒人事？”

珠红用她这番伶牙俐齿，由不得阵讶异，她未曾入过学堂，也不知如何回答，只能轻轻摇头，满脸歉意道：“对不起，小姐，珠红回答不了您这些问题。”

旬岚得意的继续说，“不知如何回答？那我回答你，不历凶险如何知人事。不知人事，如何醒人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话毕，方才面色温柔的珠红，顿时沉了脸，眼里掺了三分疑惑，七分震惊。

毕竟，未溺水前的玉棠安，只是个心智未长的五岁孩童。此番话，怎么可能从她嘴里道出，思来想去，她竟将外衫为她披上，故作妥协道：“小姐既然想出去，那珠红便陪着去。”

旬岚开心的站起身，朝她俏皮的笑道：“那就对了嘛，这凉爽的夜晚，不出去逛，真是浪费了。”

六月六，火烧鬼。

每年此刻，热闹非凡的黄道溪便迎来了游神驱鬼的花灯节。那时，满街的百姓会带上驱赶妖魔鬼怪的傩面走上街头，游街串巷，唱戏耍舞。

二人离开客栈之时，珠红防止意外发生，便配上长剑紧随其后。

朝着人流齐步的方向走了半里路，一条曲蜒而上的青砖石道出现，石路两旁有几座修建宏伟的灰石堡，像是外来商人所修筑。再往里走，就是苗人依山而建的吊脚楼，还有一些是树干丫杈组架，茅草树皮盖的叉叉房。由内而外，都极其简陋，这些是被遗弃的农奴所住。

再往里就是竹排搭的茶廊，黄泥造的铺面，有丹砂铺，酒铺子，山石水晶铺等应有尽有……

沿边的楼宇挂满花兽彩灯，来往的小半数皆以绾鬓长簪，耳垂大环，颈带银圈，色锦缘袖的苗人打扮。这些人并未佩戴面具，只是背着箩筐游走在热闹街市里。

此地多是汉人装束，无一例外都佩戴傩面。有穿襦裙，别青钗的女子戴了黑脸的葬小鬼，穿交襟短衫，短裤的长工戴的是白脸傩母，人来人往，傩面好坏参差不齐。

正在舞狮的少年，肆意横跳于在木桩之上。吐火的千面人惹的众人惊呼，吞剑的艺人吓得众人屏声禁气，跳火圈的侏儒人，斗酒的苗人，对词作画的童生，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各色人物齐聚一堂。

连峰际天兮，飞鸟不通的地界着实给她不小的震撼。让她以为这样也不错，虽无万贯家财，权力地位，但此番多姿多彩的好日子也算圆满。

人来人往，由于傩面赋予的神秘激起了她的兴致，“珠红，我们也去买两张傩面戴戴，入乡随俗。”

“好的，小姐。”

停在面具摊位前，二人还未开口，小贩见人面生，就竖起四根指头，大言不惭道：“四百两一个！”

旬岚不失礼貌的微笑着，“你真是个好人，这价格明明可以抢，你还给两个面具。”

摊贩的神情从笑到无，“不买就走开，别挡我生意。”

旬岚头也不回的离开，嘴里絮叨着，“四百文！四百文！这世道，去打家劫舍都抢不出这么多！天坑之物！简直天坑之物！”

珠红俯下肩身，试图听懂她嘴里絮叨的怪言怪语。终于，她停下脚步，一个转身，站在了人群围住的词台前，自下而上望去，一共三层阶梯。第一层阶梯挂着，“十文注，赢者百文，输者无。”的横幅。

此地识文断字之人甚少，就算有，也仅是往来贸易的商士及各大土司家族的亲缘表系。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旬岚激动的挤一堆富家公子小姐堆里，自小杂耍班子长大的珠红，不懂诗词歌赋，经书文章，自然起了退却之意。

看似书香熏染的富家少爷小姐姐，皆佩戴傩面，静立一旁。纷纷看不见面容神态，只是观望着词台旁的旬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