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土女王 第2章 第 2 章

蔡希澄睁开眼睛时，只能看到满目的黑。自己似乎是在一辆移动的车上。

“妈妈。”蔡希澄小声呼唤。

良久都没有回答。

“妈妈。”蔡希澄拔高了一点点声音。她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周围有鼾声，这鼾声实在陌生，不安感如漫天的黑色包裹着她，她只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依然无人应答。蔡希澄顾不得许多了，她手脚并用从座位上爬起来，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妈妈，妈妈……”

“你妈死了，别吵了。”被吵醒的男人不耐烦道。

“你胡说，你才死了呢。”蔡希澄红了眼，顾不得其他，大声顶了回去。

从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李执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身体已经先做出反应。等回过神来时，蔡希澄已经被他掐着脖颈举过了头顶。女孩被掐的满脸通红，毫无章法地乱打乱踢，这对于李执来说不痛不痒。只是这不痛不痒的扒拉终于让李执想起明昧的警告。

他将孩子放在座位上，慌不迭打开应急照明。只见女孩喘不上气被憋得面色通红，嘴里还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着“妈……妈……呢……”

眼看着女孩脆弱得像根路边的狗尾巴草，轻轻一碰就已经一副要夭折的样子。李执慌了神，他拿出呼叫器，突然想起医生此次似是没有随行，一时间竟也不知该联络谁。他是经历过明昧手段的，一时间豆大的汗珠爬满额前。

“这就是你看的孩子？”一个清冷的女声在角落响起。

在李执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个矮小精干的短发女人上前，拿出一支注射器注射进了蔡希澄的身体。蔡希澄用最后的力气抓着女人的胳膊，问道：“妈妈呢？”而后抵不过药力，沉沉地睡了过去。

“周怡？你给她注射了什么？”

“镇静剂。”周怡手轻拍着蔡希澄的后背，直到女孩脸色恢复正常，才将孩子重新放回座椅上。

“你怎么知道她需要镇静剂的，你哪里来的镇静剂，你们打量着整老子呢？”李执不敢对明昧发的火终于当着周怡发了出来。

“整你你能怎样呢？”周怡面无表情地陈述事实。

李执一时语塞，好像……确实不能怎样。

“老大把这么重要的人交给你照顾是信任你，你转眼就差点掐死她。我要是老大，你这会脑袋已经飞了。”周怡说话从来不留情面。

“重要什么？不就是那个恶寡妇的孩子么？留着就tm是为了玩老子，当老子不知道呢？”李执气的发抖。

周怡白了一眼李执，不疾不徐地说道：“她是老大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比你我重要一万倍。”

“放屁！你信？”李执曾经围堵过好一阵蔡虹，蔡虹家里的家庭构成也了解的七七八八了，说什么亲人，这两人根本八杆子打不着。

“你质疑老大？”周怡斜眼看向李执。

李执突然被自己刚才的言行惊出了一身冷汗，周怡是明昧护卫队的成员，也是明昧最信任的人之一，她是绝对会将自己的言行一五一十甚至添油加醋地告诉明昧。

思及此处，他赶忙换上一副恭顺的表情，佯怒道：“怎么会？我对老大的忠诚可是建立在我的血肉之躯上的。”

“呵……”周怡转过身去，不再看李执。

“不过……你怎么在这，你不是应该在老大车上？”周怡确实应该是会时刻在明昧身边的，李执有此一问倒也正常。

周怡不想与李执过多纠缠，却架不住李执缠人的劲是谁也架不住的。只能不情愿地道：“老大有其他任务，已经离队了。”

“一个人去了？什么任务，连你也不带？”

“秘密任务，苏械跟着去了。”

“哟，只带苏械不带你，什么任务还不让你知道，看来老大对你的信任也一般嘛。”李执阴阳怪气道。

明昧每次独自外出，都会带着苏械一起。李执一早便知道，说这些也不过是为了恶心一下周怡。

周怡眼都没抬，要不是接到任务来看着李执、暗中照顾蔡希澄，李执这样的人他是看一眼都嫌费眼睛。

“拽什么，你不就是那个吃里扒外的方舟叛徒么？当我不知道呢还。”李执嘟囔着躺回自己的座位。

“方舟叛徒？”周怡有些愣神得想着这个称号，明明那件事也才发生过没多久，却仿佛久远得像上辈子的事了。

‘方舟叛徒，不得好死。’——这是不久前最流行的口号了，说的是末世伊始有个著名的慈善家金明，创建了末世首个以“救助、慈善”为目的组织——‘金明方舟’。结果组织被内贼出卖，内贼勾结‘正大光明’偷了家。一夜之间，当世最大的慈善组织——“诺亚方舟”覆灭。

周怡，就是那个内贼。

这事，原本鲜少人知道。但李执那时尚且是自由人，又在打听情报方面有些过人之处，竟就这么说了出来。

李执得意洋洋地看着周怡低下了头，却见瘦削的女人猛地抬头，眼里迸出害人的杀意。她随手抄起手边适才用过的注射器，朝李执甩了出去。针尖毫不留情地穿透空气逼近李执、擦着李执的眼球飞过，而后又深深陷入车体的内壁。

李执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听嗖一声，眼球去阎王殿前转了一转。第一次见周怡出手，李执瞬间怂了。

“‘正大光明’的人，该不会真的是怪物吧？”他一动不动地蜷在座位里胡思乱想，却再也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整个车厢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金明方舟’覆灭不过五个月的时间，对于周怡而言，却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感谢‘金明方舟’，救了我和我的妹妹。他们从最为危险的聚集型居民区，将我和妹妹解救出来，并一直帮忙打听父母的消息。对于这个毫无希望的时代，‘金明方舟’正如传说中的诺亚方舟，给了无法生存下去的人们黑暗中的最后一丝光芒。如果爸爸妈妈你们还活着，如果还有活着的人们，请联系我们，请联系‘金明方舟’，相信众志成城，互帮互助，我们一定可以冲出黑暗，拥抱未来……”

周怡曾亲手写了这篇稿子，自告奋勇地在搜救频道宣传自己的故事，渴望找到自己的父母、渴望帮助更多的人。

她也曾亲自带着明昧站在‘诺亚方舟’的基地门口，双眼猩红道：“那个首领，能不能让我来杀？”

比起虚伪至极的善，还是这‘正大光明’的恶，来的更痛快，也更能在这残忍的世上活下去。

……

蔡希澄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细细回忆着过去发生的一切，泪水迅速盈满了眼眶。她不敢再哭，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平复了心情。

她环顾四周，凶神恶煞的大叔和神色平淡的短发姐姐，还有些不知什么人躲在远处畏手畏脚地偷看着这边。这里没有妈妈，也没有明昧……

她犹豫了片刻，蹭到周怡旁边，小声问：“姐姐，你知道我妈妈在哪么？”

周怡看着眼前红眼的孩子，忍不住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妈妈已经走了，请节哀。”

饶是蔡希澄已经猜到了，还是忍不住默默地掉起了眼泪。“可是，妈妈说小姨可以救她的，我等了好久才终于等到了小姨……”

“哈哈哈，傻孩子，你这个小姨哪会救人啊？她只会杀人。”一道怪音从远处传来，声音不男不女，蔡希澄向声音源头望去，只看到有个不男不女的人影一晃而过。

“不用理，是个脑残。”周怡朝天翻了个白眼，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蔡希澄。

蔡希澄接过纸巾，努力地控制着情绪，调整呼吸。良久后，才试图用平和的语气道：“我能见见小姨么？”

“她去忙别的事情，忙完就会来和我们汇合了。”周怡安慰道，“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我……我吃不下……”蔡希澄拒绝了周怡递过来的食物。周怡也不勉强，把食物和水放在蔡希澄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不再说话。

“我妈妈她人呢，我的意思是，她的……身体。”她的意思是尸体，只是她实在无法说出‘尸体’这两个字。

“你小姨会安排好的，放心吧。”

周怡的宽慰又引来远处的一声怪笑。

蔡希澄没有再去理会奇怪的声音，她抓着自己的小被子，缩在座椅的角落里。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定定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她生下来便是医院的常客，几次差点活不下来。她的世界从前一直是充满消毒水味的满目的白，再后来末世，跟着妈妈东躲西藏，又变成了充满刺鼻毒气的满目的黑。而今，却似乎只剩空洞、麻木，再无所谓的什么颜色了。看过无数次的世界，第一次变得前所未有的陌生。

其实末世以来，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至今还能苟存性命的，已经是顶幸运的人了，只是在母亲庇护下的她从来都没有切身的体会。妈妈就像一把大伞一样，什么病症，什么末世，再痛再苦，再难受再害怕，无论什么样的情境，有妈妈就一定能走下去。妈妈总是护着她，也总能护住她。只是她从没想到过，一向无所不能的妈妈，一直充当着自己的保护伞的的妈妈，会先不在了。

妈妈不在，她还能活得下去么？在这陌生的世界里……

可是妈妈说，要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她不敢哭出声，一遍一遍地默念着妈妈叮嘱她的话，任涕泪肆流打湿身前的小被子。

她拿过饼干，机械地作着吞咽的动作。

她回想起明昧来的前一天晚上。那时的她已经在仓库的窗边坐了一整日了，水泥的地面咯得她屁股生疼，她忍不住抱怨道：“小姨真的会来救我们吗？外面都说她是坏人，说她们那个组织都是坏人。”

妈妈那时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招手让她过去。

蔡希澄窝在母亲的怀抱里，像大人般伸手够着妈妈的头，安慰道：“摸摸头，妈妈不要着急哦！小姨是你的妹妹，所以肯定是好人。她肯定会来救你的，也会救我，我们都会得救的……”

她记得那晚仓库昏暗的灯光，妈妈明明就在身边，声音却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般，微弱、空灵……

“小澄啊，以后跟小姨在一起。你会听到各种声音。但是，所有的事情，都不要道听途说，要了解一件事情、一个人，是很复杂的，有因有果，有一切看得到、看不到的原因。你还小，可能不懂，但如果一时看不清全部事物的本质，你就先记住，小姨是你的亲人，跟妈妈是一样的，你要100%信任她，像信任妈妈一样。”

那时的她，玩着妈妈枯黄的发丝，满不在乎地道：“放心，你说的我都记得的。不管外面怎么说，小姨是亲人，我会听小姨的话，会无条件信任小姨的。”

“还有最重要的……”

听过一万遍有余了，蔡希澄无比熟练地打断道：“最重要的，是活下去。放心妈妈，我们肯定会一起活下去的。”

蔡希澄含泪，咬了一大口压缩饼干……

“妈妈。我会活下去，连带着你的那一份，一起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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