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时。
东瑶和苏言翻窗进了一座双层阁楼,内里挂帘颇多,飘着水雾,下人便没发现他们。
眼见有人走来,两人心急,躲闪间撞到一块,又悻悻各寻了地儿钻躲。
“东先生能在当堕城中选中你,当真煞费苦心。”伺候梳洗的下人将纱衣搭上衣撑,手正要碰上少年肩头,却被他按住,下人一顿,松了手。
挤着眼,下人不满退出隔间,嘴里不忘念叨:“都是胭奴了,还不给人碰。”
陆时安没搭理他,待下人走远,他拉紧衣襟,打开了一方橱柜,是苏言愕然的脸,“啪”地一声,他关上柜子,转身打开了另一个。
东瑶缩得肩疼腿酸,光明照进,她心徒然一跳,待看清来人,便放松下来,将腿伸展出柜子,坐立仰头看他:“师兄,是你啊。”
刚才钻进柜子,不想里面空间小得可怜,她动弹一下柜门便要打开,以至于,满脑子都在抱怨哀苦,没去细听隔间里是谁在言语。
陆时安很是诧异,便将头底了些,凑近她,少女憋得久了,小脸又红通似果,额心有汗,他眉目舒展:“瑶瑶师妹来此做甚?”
东瑶被问住,想今日他们几个被当堕城主带走,她与苏言回府后总是坐立难安,苏言哭闹不已:“少爷被带走了,怎么办呀,万一,万一破了身……不行……”林林总总,他念得东瑶头疼,快要爆炸。
两人趁夜溜进城主府,究竟为何,她竟说不上来。
见东瑶不答,陆时安嘴角上扬,又问:“莫不是,担心师兄?”
“才没有!”她嘟嚷。
“哦。”
陆时安神采黯淡,双眸似见空洞,却又听她糯糯轻唤:师兄……”
“嗯?”
东瑶攥紧衣裙,心口发热,水雾弥漫在她小巧的脸庞,惹得瞳孔泽光陆离微动,她执拗:“若是,若是当堕城主要,要和你,不,和你们做那些事,你可不可以不要随她意……”
说到最后,东瑶声音越来越小,细若蚊蝇。
陆时安默然,神色不自然一瞬,忽而朗朗笑开两声。
“师妹来,不会就是为了告诉师兄这个?”
东瑶语塞。
陆时安心生玩味,即又凑近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问:“师兄不懂,师妹说的那些事,是指哪些事?”
东瑶只愣了片刻,便明白陆时安这是故意调戏她,胭奴之事,便是苏言那脑子都能想出一个画本子来,凭陆时安的博学,会不知晓?
她也并非心纯,若换作一些登徒子如此相问,那定要挨上一脚,可见陆时安玩味的脸上更多的竟是道不明,恍惚迷离的温柔,她的脚始终抬不起。
东瑶直直盯着他,说到重点:“师兄莫要忘了拿归元匙。”
在幕僚府,苏言将四人相商的事告知了她。
见师妹聪明转移话题,陆时安便没多玩趣她,隔间外的下人催促,陆时安置若罔闻,只将东瑶从柜子里拉出来,重新放进一个稍大的柜子,关门前,他低声道:“师兄向来不许任何人触碰,说来,师妹还是第一个呢。”
东瑶:“……”
回应的,是柜子再被关上的声音。
那件事是过不去了呗!
东瑶得了空间,便能移动身体,她想打开一些缝隙看隔间内,入眼,少年修长英挺的身姿在水雾中晃动,他拉下雪白衣衫,露出厚实的背脊。
啪——
这关门声稍大,柜子里的人儿却烧红了脸,脑子空白一片。
陆时安唇瓣微抿,无声笑过,一颗心竟也跳动不停,克制无法。
三人整齐踏入城主闺阁,便是与胭奴相处久了,这房中不难看出多人存在过的痕迹。
莫名地,三人都打了个寒颤,但见下人将房门紧锁,又不约而同无声笑开。
屋顶,东瑶颤颤掀开一片瓦楞,与苏言挤着眼目往里瞅。
当堕城主最先牵向陆时安,她穿了一声束衣,雍容身姿尽显,此刻将手伸去,出乎意料地,那双修长的手往背后一躲,避开了她的手。
城主脸上笑意冷凝,撇向他,生气拉过了一旁的觅君子,“你们跟上。”
觅君子笑得深,往后冷笑,再回头,见满墙的框架,绳索,铁链,他又笑不出来了。
“少……”东瑶塞住苏言的嘴,生怕他闹出动静。
然而她往下看去,吞咽一口气,看得格外专注。
觅君子被绑到一座圆形框架上,所用之物是一缕红沙,将他两手高高挂起,直坐软椅之上,两脚则分开绑在椅腿上,模样要多奇怪,有多奇怪。
他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却不得不殷勤,只得将头垂下,用头发遮挡五官。
陆时安和程夕煌纷纷退后一步,眼见当堕城主走近,两人互向对方一推,皆是踉跄向前。
可,当堕城主却站立不动,她直直盯着二人,嘴角一扬:“你们是来夺这东西的吧?”说着,她便从衣襟内掏出掌心大小的金色圆柄,上面雕着花,中心密密麻麻游转似无数小蛇,那是上古咒纹。
归元匙——
二人相视,表情严肃起来。
却听当堕城主言道:“约是四十多年前,几个男人也妄图从本城主手中将此物夺去,或是更早,不同的人,不同的手段,他们有人夺走过,可最终,此物还是辗转回到了本城主手中。”
她挑眉:“你们猜,为何?”
大抵是有持无恐,这一次看穿来人,她便懒得周旋。
三人不知为何暴露了目的,疑惑一阵,便听当堕城主继续说道:“原初,本城主也是上过当的,人有落脚之时,但事不过三,他们要夺走这个东西,渐渐地,本城主也看出了不少猫腻。”
这秘境中人不受外界因素干扰,好似不同的唯度,即使过了百来年,他们也不曾见老,死去之日,即是秘境崩塌之时。如今秘境完好,生存的人一成不变,便是维系秘境的因素还未被人击溃,也就是说,这秘境该存在的宝物还在。
东瑶凝神,想起今日听说书人道的一段话,当安城乱世生变,后福泽天降,便猜测这秘境尚存了千年之久。千年……秘境中的宝物,究竟是什么?
“本城主腻了。”她在这狭小的秘境,当堕城生活千年,里面的人,该有多少,该做什么,是个什么性子,她无趣时也会去捉弄捉弄,该杀的,不听话的,早便死了。
每次出现一些陌生面孔,她自然记得住,只是偶有疑惑,自己身边的东先生每隔一段时间便性格生变,或肃然,或呆蠢,或开朗,总觉变了一个人,但都恭维她,她就不去多管。
“猜出来又如何,你只消将东西给我们,你爱做什么我们都不管你!”程夕煌言道。
归元匙在手,他们若寻到宝物,待发生危险之时,也好安全回去。
当堕城主嘴角一弯,旋即当真同意,她走近陆时安:“让本城主满意了,你们尽管拿走便是。”
眼里满是火热。
陆时安僵硬,其余两人事不关己,他心里窝火,便更加烦躁,掩盖不住嫌恶:“滚。”
他弹指,正要去抢,不想当堕城主一把将归元匙塞回小衣,那雪白之处夹得不紧,三人却满脸阴沉,谁也伸不出手。
“他!他包你满意!”程夕煌指向觅君子,觅君子皮笑肉不笑,眼神如刃。
他虽玩得多,搂过的娇花数不胜数,但却没实实在在碰过花的蕊,更何况,眼前这个女人,他莫名抗拒,喜欢的,无非是她身上的金银。
当堕城主被这一提醒,转眼看向已经吊起来的觅君子,她“哈哈”大笑,抬指挑起他的下颚,点评:“相貌不错,只是,本城主偏喜欢娇弱的。”说完,眼角扫过陆时安一眼。
陆时安拧眉:“小爷哪娇哪弱了!”
“哈哈哈!”她笑,又将归元匙往里塞去:“小小胭奴,想要,便自己来取。”
说罢,她打了个圈,坐到觅君子腿上,身体向后一仰,两脚翘起,将心口展现。她玩味地盯着三人,手往后座一捞,是一块银圈,镶了锁,系了链。
争执不下,陆时安和程夕煌两两上前,将当堕城主给绑了,和觅君子锁在了一起,归元匙在二人手中仿若烫手山芋,正要出门,外面窸窸窣窣响个不停。
东瑶抬眼,不知何时,一众士兵早将屋子围得水泄不通。
陆时安踢开门,眼下便是刀剑相对。
东瑶起势飞下去,手却被苏言拽住:“他们不救少爷,你就休想逃!”
“他们自身难保了都!”
“我不管我不管!”他直接抱住东瑶两腿,“陆时安这么厉害,他一定能救少爷!”
东瑶站不住,从屋顶跌倒,这苏言看着柔弱,劲却大得离谱。
但想来,陆时安应当不会有事。
道道金光乍现,卷着风,似一条游龙,往地面袭去,无数碎石地砖被风席卷,落下巨大的口子。
然而,地上无血。
死去的士兵再度活了过来。
东瑶瞪大了眼睛,徒听屋中响起刺耳的笑声,当堕城主漫步走出,披了件血红色的长袍,她被人搀扶,站在石阶上俯视众人:“这千年,本城主也不是虚度的,闯进的修道者源源不断,他们也有性格暴戾之人,妄图打伤本城主,以及本城主的这些卒卫,可也叫本城主发现,外来人,空有通天的本事,居然打不死我们,哈哈哈!”
陆时安捏紧归元匙,他读过上百本典籍,自以为通懂秘法仙术,可眼下,秘境大不一样,他却实在想不通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