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堕醉梦死,熠熠金华台。
“繁街柳巷,长长曲折数里,红墙绿瓦,金辉横洒,七年战乱结束,想那暗无天日之期,天降神祖入世护众生安宁,广降福泽,断噩道,灭玄火,甘霖雨露,直下七天七夜……”
“谁想,雨淋过后,乌荡逆安,当堕持权乱舞,权比金贵……”
啪!
说书人打下醒木,口目皆嗔,却是无神,罢了,他大笑起,迅速收拾摊子狼狈跑走。
东瑶本听得来趣,见此情形,不免疑惑。
“这些做官做卒的,都是女子,商人富甲,小商小贩,亦是女子,倒与那个涣城相反,相妻教子,持家女工的,都变成了男人。”
“那个女人说,权比金贵,意思是,我现在的身份比金子还重?”
听罢,陆时安竟笑出声来:“师妹的关注点倒是奇特。”他道:“当堕……我从一本书里听过刚才的事,不过,那书中记载的城叫当安城,并非当堕城。”
“当安?!”东瑶正襟危坐。
“怎么了?”
“没,没什么……”
她突然想起,在绝缘门藏典阁时,她在门派内史翻到过“当安城”,当时看得急,便匆匆略过,那所谓当安,便是史中群山之下的一处大城,别出云海翻滚,偏当安彩光笼罩,她也便将目光停了数秒。
只是。
这后世便没再听说过当安城,此当安……在一千多年的历史中被逐流淹没也不一定。
陆时安收回目光,眼看马车开到繁街之地,红灯笼高挂,彩旗飘舞,路人少了些,一阶阶红毯上,是高椅坛枝,执枪站立的卒卫。
马车终于停下,东瑶被一女子请下车来,她四顾相望,心下感叹。
金华台伫立水上,如同在水中绽放的红莲,水中荷叶花朵皆是金子雕刻,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台外有东西南北四座高亭,亭中摆棋,琴,案,鼓,两方有乐奏来,两方有儒文入画。
外环一圈,男子着薄衫纱衣舞弄清影,身姿柔软,如柳随风,纱下阳光绚烂,好不惊悍。
金华一台,最为高升,底座是玉石,另起一层楠木,其中镶嵌宝石金边,最上层是半寸厚的红毯,用金丝绣了龙飞凤舞。
东瑶抬手遮了遮眼,下一秒,一人上前为她撑起了伞:
“先生,这边请。”
她自然不能让当堕城城主等,草草暗示身旁的几人,便随着领路的女厮走开。等入了座,约莫一炷香时间过去,才见一行人浩浩荡荡走来。
除了……
她同众人起身,学着样子参拜。
再抬眼,一座华彩琳琅的步辇映入眼中,上面,金珠伞棚下,一女人悠闲斜躺辇中案上,她裸着脚,脚掌晃动,打着一个金环圈,圈上篆着铃,随着动作叮铃响动。
女人算不得美,却靠着一身锦衣华服吸引了无数的目光,她好似发着光,周围的一切都黯淡下去。
东瑶属实羡慕了,想到了自己的私房灵石,还不及她身上的金子多。
后方台上,觅君子主仆二人却是盯得生生忘了呼吸,他们攥着腰上花束,眼里是澎湃的热血。
陆时安嗤笑:“攀龙附凤的机会来了!”
觅君子却没听去,目光坚定不移。
程夕煌也有一瞬的赫然,他倒是想,若是能从那女人身上掏走一块饰物也好,但富贵之下,竟是显现出那张清冷若莲的冰雪美人。
他想,若是她在,定也不屑于这场虚假的权贵。
当堕城主悠悠走下步辇,她受人搀扶,衣尾长长滑过红毯,一步步走到东瑶身侧,她声若悍石,低沉似男儿音:“东先生,哈哈哈,本城主倒要好好欣赏你的礼物!”
那礼物,便是她带来的一群胭奴。
东瑶作揖,不多言,随着当堕城主再次入座。
亭中的丝乐响起,环上的人继续跳舞。
东瑶扫过幕僚府中跟来的随从,那随从颔首,向着一个方向合掌两次,随即,等候的胭奴一行人被一一推了出来。
一人脚落,怯怯发抖,不慎将腰间的花给踩进了毯里,等拾起再抬眼看去,眼前已是一阵阴影。
高座上的人不留一寸目色,只消微微摆手,那人便被拖了下去。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饶命!饶命啊!饶……”
而后便没了声音。
东瑶惊得站起。
“东先生这是可惜了?”
她回头,抿唇,半许憋出一个薄凉的笑来,“未曾……”
袖中,东瑶的五指紧紧掐住。
余下的胭奴走路更细微了些,一行行步入台中央,翘首以盼。
当堕城主性格阴晴不定,却是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存在,攀上她,何愁金钱花不完?
眼看上来十几人品相般般,当堕城主无趣打下一尊酒盏,踩在脚下滚动玩趣。
东瑶移开眼,瞩目走来的陆时安等人。
最前方是觅君子,不长的路,却是走了一个来回之久,他将腰上的杏花摘来,拿在手心把玩,步伐轻浮缓慢,换作旁人,早被人给拖了下去,当卒卫上前时,当堕城主却抬手止住。
觅君子面目阴柔却不失英朗,一双含情目隐隐含着泪光,似藏了无数星点,他身材高挑,衬得背后苏言更显娇小可爱。
陆时安冷哼,与着程夕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方才,他们倒是暂时和好商议了秘境之事。
陆时安慵懒依靠柱下,对三人言道:“落水时,小爷忙着捞一个人,那归元匙落哪不都是落这秘境内了?”
说罢,他撇开眼,耳根渐渐红润些许,想来,应是那时将师妹抱得太紧,醒来时才会与她共寝一处。
“若不是少公子要抢……”觅君子玩笑调侃,对上陆时安的神情,却怯怯挪开眼,看向程夕煌,语气更足了些:“若不是某些登徒子非要跟本少爷争抢,怎会落得如此境地?”
“就是就是!”苏言附和,从秘境中清醒,他倒成了个身娇体弱的人,脸色苍白,但,除了外表,其余的一尘不变。
程夕煌眼尾扫去,嫌弃道:“没出息!”
觅君子护短:“登徒子还有话说?”
眼看又要吵起来,陆时安打断他们:“你们吵来吵去的,烦不烦!”
想当初,这三人也算他的马腿子之一的,被手下人偷家,他心里憋了一窝气。
冷静片刻,程夕煌先道:“出秘境,首先也得找回归元匙吧?”
“这还用你说?”觅君子调侃:“秘境中皆有大主,最得权势之人不就最有可能拥有归元匙?”
几人齐齐看向高座上。
论起这个秘境空间的主,非那女人不可。
“如今,我们有机会靠近她。”只是要出卖色相……
觅君子抚着自己下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神采奕奕,讨女人欢心,这是天赐与他的绝技。
陆时安哼笑出声,“那靠近她打探归元匙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觅君子拧眉,有种被占便宜的感觉,可他最想接近那女人也没错,思来想去,他故作矜持:“也罢,谁让本少爷如此迷人!”
苏言再次符合:“少爷最好看!”
陆时安和程夕煌闭了嘴,不再搭理他们二人。
眼下,东瑶被觅君子的举动刺得眼疼,他将衣襟扯下些许,露出白皙的胸膛,乌发迎风飘扬,更显妩媚。
陆时安与程夕煌二人没眼看,避开了目光,半响,听得上座的女人玩味开口:“搔首弄姿,成何体统!不过……本城主喜欢!”
她竟站起身来,缓缓走下,指着几人中唯一束起高马尾的陆时安:“你倒与众不同,过来让本城主仔细瞧瞧。”
觅君子噎住,其余人愣住。
陆时安扫了周围一圈,确认指的人是自己,这才艰难迈出步子走去。
东瑶愣愣站起,一时之间,目光便移不开了。
眼见陆时安站到当堕城主跟前,她一把抽出他腰上的牡丹,放鼻间细细品味,“你竟配的牡丹?东先生有心了!”
被提及,东瑶才回过神,她不解当堕城主话里意思,身旁的随从却冒起冷汗来:“先生,先生府中的胭奴都配牡丹。”
东瑶一怔,忽而想起昨夜自己的里衣所绣花朵正是牡丹,将自己玩过的胭奴赠上,总归不妥,只是,今早来得匆忙,陆时安与自己一屋梳洗,需配花时,她只得塞一簇牡丹给他。
可她还没真玩过时安师兄呢!
昨夜那个……
算不得……
东瑶乖巧一笑,咬牙,从中蹦出几个字:“他,生得清逸独秀,自然要好生献上,我,我可没碰过。”
“哈哈哈!”当堕城主仰头大笑:“没碰过,那好啊!今日起,你便随本城主入府,常伴左右!”
东瑶紧攥的手忽而松下,抬眼,与那双眼刹那对撞。
还是泛着斑斓的光,唯她可见地,陆时安浅浅摇头,投以微笑。
他想,若是没找到归元匙,蛮力解决便是,以他的手段,还没人不惧,可是,他又有些自私,心里便又想,若他当真委身于当堕城主,瑶瑶师妹会更在乎他,还是更在乎归元匙。
不过,刚才的话,他赞同其一,否认其一。
于相貌,师妹说得不错,可至于碰没碰,他却否定,就算是有眠同枕,在他这里也算一分温存。
陆时安唇角弯了弯:“城主好眼光。”
说罢,他看向身后几人,眼里尽是挑衅。
当堕城主一愣,循着目光看去,在觅君子等人身上一一扫过:“你们也随本城主进府!”
这你们,指向了觅君子和程夕煌二人。
觅君子呵呵笑起,掩唇:“城主,好眼光!”
是夜,东瑶和苏言爬上城主府内卧屋顶,轻轻掀开一块瓦楞,看屋中烛火明灭,却只照得清一墙的“特殊物具”。
苏言:少爷为了我,居然……
东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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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美人煞(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