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下,少年少了几许硬朗,入眼皆是绯红情柔,纤薄的衣衫垮下一片,他怔愣,拳头不觉捏紧。
东瑶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无意撩起一面纱帘,她并非什么都不懂,凝脂似的腕上还绑着根拇指粗的红色编绳,绳的另一段,此刻正系在陆时安脖上,长长一条,往下垂在少年腹前。
东瑶红透了脸,手一收,勒得陆时安沉闷一哼。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她又将手抬起。
心跳如雨点。
此时,便是有再多疑惑,东瑶也来不及去思考,她空了脑袋,整个人晕乎乎,热得好似进了蒸笼。
“时安师兄,我这就解开!”说着她便去解那编绳。
东瑶手忙脚乱,绳绑在腕上,连着打了不少死结,她本就只手难解,此刻更急了。
混乱中,一只手覆到她的指上,将那编绳给夺去,东瑶惊愕抬眼,猝不及防撞上陆时安湿红的眼。
她又忙着低下头。
陆时安呼声重了些,他克制压下,开口:“手别抖。”
这声叫东瑶小脸霎红了不少,她攥捏被褥,本能地往后缩了缩。
陆时安解开编绳,又去解自己脖上那头,绳头却是来回打了三个死结,他无法解开,心头烦躁不已。
“师兄。”
陆时安抬眼。
“我,我帮你?”
说罢,东瑶便要凑过去。
陆时安一把捂住她的手,极轻的一声脆响,二人相视,陆时安声音颤抖:“你坐好,我自己来!”
“好,好。”
东瑶乖巧坐到一侧,此番才见自己所着衣物也多不到哪,足足一件绣着牡丹花的里衣,一件粉色薄纱,她懵懵拿起枕头挡住,一双眼莫名其妙盯在陆时安泛红的脖上便移不开了。
她咬牙,终是撇开了眼。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瑶抬眼往外看去,此番正是晨光初现,她是不是该想想,昨夜的她和时安师兄都发生了什么?!
然而,东瑶还是不敢去想,她一言不发,安静等陆时安扯下编绳,这才开口:“时……”
不想,陆时安甩掉编绳,头也不回,拉开外层垂帘便要离开。
走出一步,突而出现一只手将他拦住:“你想去哪?”
东瑶几步下榻跟上,对帘外扫视一圈,外面的男人穿着件白色麻衣,一头乌发单用一条素带箍在背后,他面容柔和,对陆时安说话却是硬气。
男人扫过东瑶一眼,立即垂下头,将手中托着的锦衣递出:“先生,城主大人今日在金华台摆的宴席,这是大人给你准备的衣裳,先生早些换上为好。”
言毕,他眼尾掠过陆时安:“先生,这个人该如何处置?”
东瑶听得一脸懵,经那寒风吹入,脸上的燥热才褪去丝丝,她不解,便问:“什么城……城主大人摆宴席做甚?”
那人拧起眉头,心怀疑惑扫过东瑶,他沉默几许,随即又道:“先生是昨夜风花雪月过了头,竟把金华挑花宴的事给忘了?”
“啊,啊?”
那栓在陆时安脖子上的红色编绳一瞬游过她的识海,东瑶摸着发烫的耳根,不知如何作答。
由忆起,她曾从三师兄卧房掏出一箱泛黄的画册,那时她当是什么远古秘籍,便偷偷带回闺房去看,小女初懂密事,一时只觉新鲜,不知羞怯,她记得,当时将大师兄叫来,偷偷摸摸将书塞进他怀里时,她还不知廉耻发问:“这俩人在练什么仙术,很厉害吗,为何三师兄作笔记要用红墨将二人缠在一块?”
程夕煌怎么回答的她忘了,她只知道问完话后,程夕煌一怒之下不仅将整箱画册烧了个干净,还逮着三师兄打了个满山跑。
东瑶羞愧,心里又急又怯。
默了默,她才再问:“昨夜确实玩过了头,你且说说那什么……挑花宴?”
那人嗤哼,捏着嗓子道了一堆,大抵是说,这城中之主不久前看上了一对父子,其父儒雅清朗,其子稚幼青嫩,虽为父子,却各有特色,一时喜欢得不行,便命人一同去人家中请二人一同用饭游耍,岂料二人誓死不从,以命抗令。
那家妇人心急乱了套,捞起棍棒便要赶人,城主恼羞成怒,叫那一家三口当真命丧黄泉。
等回到城主府,所见一院的胭奴烦腻不已,当即就要了他们的命,刹那间,胭奴院血光漫天。
东瑶听得目瞪口呆,那人还道,她是城主最信任的幕僚,胭奴院一事后,为哄城主大人欢心,当即决定为城主送上一堆新的胭奴,至于城主喜欢哪个,便挑哪个,是为挑花宴。
地点则是定在这城中最繁华的地方——金华台。
“我这么厉害?”话刚出口,东瑶立即捂住嘴,思索一番,才问:“胭奴是什么?”
听这人话里意思,似乎是指某种人。
“哎哟!”那时斜视,腻过陆时安,竟是娇嗔拂袖,袖过东瑶胸前,他才故作哭泣,擦着本就没有的泪埋怨:“先生昨夜将奴家抛弃在外室,跟这小白脸厮混一宿也便罢了,你竟还问及奴家胭奴的意思?难不成,先生曾允诺奴家,不当奴家为奴,只当真爱的事也抛诸脑后了?”
“我……”东瑶瞪大了眼,又看向陆时安:“师兄……”
陆时安一张清逸的脸庞白了红,红了白,到底一时听了这么多,难以接受,更难略过“厮混一宿”这句,他颤颤往身下看去,喉咙一动,异常干涩。
那人却情绪激动,不哭了,对向陆时安便吼道:“别看了别看了,不过是生得一张好脸,有幸被先生看中伺候一晚,你早晚都要被送去城主府的人,我们先生还不会在你身上留红!”
“咳,咳!”陆时安惊愕抬眼,眸底晦暗不明。
东瑶立即转过头,此时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想哭。
不是在生源阁院抢归元匙吗,怎么落个水还发生了这么惊天动地的荒唐事!
思来想去,唯一能解释的理由便是他们恰巧通过归元匙来到所对应的秘境了,这秘境入口竟是在生源池水中,真真巧得牙痒痒。
不过,还有一事东瑶想不明白,他们怎么会与秘境内的人有所联系,息息相关……
这些事,只怕得私下与陆时安仔细查查,现下……
东瑶被几个男人缠着装扮一番,一袭黑衣道服更显庄肃,他们要将一顶一尺高的道帽戴她头上,东瑶嫌丑,不情不愿给摘下丢了。
等终于装扮完毕,晨曦已洒下整座城中,出门时,东瑶顺手捞了桌上脆果,准备路上吃。
府外有人备了不少马车,放眼望去,细数胭奴足有三十来人,个个身材高挑,衣着素雅淡衣,东瑶咽下一口气,听自己府中胭奴说,那死去的父子便是此等寡淡装束,所以自己才令他们都作这打扮,为显不同,单只身所配花朵各有不一。
例如,陆时安今日在十几人的压迫下,暴躁换了贴身的白色麻衣,还插了几朵牡丹在腰带上。
他倒特别,在一众垂发男子中,唯他一人绑了高高的马尾,只是头发过腰,太长,还是稍显柔意。
东瑶看花了眼,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快速越过陆时安,在一群人中看到大师兄程夕煌和觅君子三人怨气深重的模样后,愣了许久许久……
怎么说呢,她感觉自己做了此生最荒谬的坏事!
众人被几个侍卫打扮的女子赶上马车,眼看陆时安被推走,她立即叫住:“他上我的车!”
金华台不知路何远,车轱辘声响个不停。
东瑶拇指玩撮帕上脆果,虽叫陆时安上了自己的马车,她却无法开口说点什么。
车上似是笼罩一股压抑,沉闷得慌,但想秘境出口与挑花宴一事需得谈谈,她吐出一口气,罢了,将手中脆果递到陆时安跟前:“师兄吃点。”
陆时安愣愣回过神来,眼瞳盯那脆果,目光所及却移到那只白细似玉的腕上。
举了一会儿,不见陆时安接过,东瑶正要收回,下一秒却被少年夺去,一口塞进了嘴里。
“师兄,当心噎着。”
“这小果子还会噎着小爷……咳咳!”
东瑶倾身向前,忽被陆时安倚住肩头,轻轻推开:
“别靠近我。”
东瑶一怔,想到涣城江畔那夜,眼底闪过几许落寞。
“不是……”
东瑶抬眸看他,见他囫囵吞下脆果,沉声断语:“我的意思是,再靠过来……”
他匆匆缩回手,踟躇指向胸口:“又会乱了。”
“什么乱——”
东瑶软软的声顿时掐住,脸颊一霎又变得通红。
乱字落下,道不明是他的心乱,还是她的心乱。
马车内又陷入沉浸,约莫一炷香燃尽,陆时安轻轻点了东瑶低垂的额头,“师妹,这里应是秘境内。”
东瑶早便猜到,听陆时安亦是如此说道,她轻拂额心,微微颔首。
不见东瑶疑惑,陆时安眨巴双眼,犹豫许久才出声问道:“你当真要将师兄送与他人?”
东瑶紧抿着唇,点了点头,旋即摇头:“不是我要送!”
“那是什么?谁要送?”
“我怎会知……”委屈完,她悻悻看他。
一般的秘境,外人闯入极少会与秘境中的人有所关联,作为外人,始终是外人,她不懂,为什么他们所进入的这个秘境会将他们的身份,关系,以及要做的事都一一安排好?
每个秘境不同,规则亦不同,现下身处其中,没能查清这个秘境的要求,他们更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触犯了什么,被永远关这里面便真真倒了八辈子霉了。
陆时安嘴角上扬,见她这小兔的模样,不免浅浅一笑,他舒下心来,抱着手臂:“无碍,送便是送了,小爷我还没人敢要!”
少年出语自嘲,面上明朗,不见萎靡苦哀,倒是如沐春风。他眸子往下,露出几许傲娇:“师妹,该做什么,你大可安心去做便是,余下的……有师兄呢。”
他眼目弯弯,内里是星河尽落,东瑶莫名看迷了眼,良久,才缓缓将头点了点。
“好。”
玩得挺花的嘞~~(阴阳怪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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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美人煞(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