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过了半个时辰,路逅回来时手上提了整整七八条鱼,那鱼肥大,一动不动,已是死了。
这还不算多,路烟用一根细绳从鱼口穿过,一条接一条,绑得仔细,进来时,他宽大的肩膀左右两边都垂着鱼,像一间鱼做的披风,两人面无表情,进来也不说什么,哗啦便将鱼都丢在了一角。
这些鱼都是剖膛清洗干净过的,路烟做饭一把手,清理起这些鱼可谓熟能生巧,他从箱子里翻出了几根铁叉,这极山没有多少树,能吃的只有冰湖的鱼,他们便早早准备了铁叉备用。
叉了鱼,路烟看也不看陆时安一眼,直接丢了根过去,按理说,火是陆时安生的,他们用起来心里便变扭,可给了吃的,他们就能无所顾忌地用这火了。
陆时安稳稳接住,鸦羽般的睫毛颤了颤,被火光照下一片阴影,这样就看不出他是何神情。
路逅二人在一边坐下,与着路烟一手一条鱼悠闲烤着,五人的山洞,直到鱼给烤好都没人再说话。
直到路逅将一条烤好的鱼递给东瑶,东瑶眼馋,接了鱼,凑近闻了几下,她抬眼,见几人没注意到她,便使了在绝情门时修的奇术,佐料洒出,鱼肉香味便丰富了。
东瑶嘴挑,又爱吃,想来食物不能糟蹋,特别是最爱的烧烤,每次吃起烤的食物都要洒上自己秘制的调料。
这调料便不是寻常调料食材研磨了,而是她以奇术心法用灵力变换而来,吃了不仅美味翻倍,随时随地可用,还能不将灵气浪费出去。
东瑶感慨,这奇术可是她被东靖海关了三天禁闭换来的,宝贵得紧。
“瑶瑶师妹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啊!”
陆时安提了一嘴,叫东瑶被吓住,她抬眼,师兄和师姐都疑惑看着她,被四双眼睛直勾勾盯着,东瑶心便虚了。
但她脸皮够厚,心跳加速,脸上还是淡然自若,“我……洒调料。”
“调料?”路素疑问,这里没有存放调料,那便是东瑶随身携带。“给师姐也来点。”
路烟抖着脸:“小师妹带了调料?来来来,给师兄洒点。”
东瑶愣然,撇向一边的出头鸟,他笑容朗朗:“我也要。”
“……”东瑶叹了口气,“没,没了。”
若是告诉他们这是她选的一个奇术,那勾月师父给她再开小灶可就不好解释了。
“嗐!”路烟挥手,“下回可多带些。”
东瑶乖巧点头。
等吃完鱼,路烟又烤了些,前方探路的师弟们回来,一行吃饱了,这才又往飞雪道走。
罢了,几人又搞起了孤立,东瑶回头看被弃在几十步外的陆时安,迎上东瑶目光,陆时安无奈耸耸肩。
飞雪道入口其凶险之处便在于山崖乱石,断壁若有明显突出,那必是滚落的山石停留,道上狭窄,一条单能并排通过两人,往里处走,飞雪道就变得崎岖不平,雪若陷进去便能没过腰部。
路素让东瑶坐在她的御剑尾端,一行人不敢飞太快,这山道的山石不稳,往上看是一条隐隐透着些许天光的断崖裂缝,他们像是夹缝行走的蚂蚁,左右所见皆是山壁。
偏偏雪越下越大,直到再次迷花了眼。
东瑶裹着棉氅,感受身旁的人也隐约打着颤,她将路素拉过,一同抱成一团。
“飞雪道凶险,所来之人少,可这里因着中心的雪莲入仙丹炼药效用之好,这才,这才吸引了不少仙家前来,也……也因灵气滋生,便豢养出了一种名叫困仙鸟的奇兽……阿切!”路素颤栗,又靠近了东瑶几分。
东瑶颤颤巍巍抱住她:“那为什么没见着?”
路素抹掉睫毛上的冰晶,眸子往雪壁上瞅:“在上面。”
“活物少了,它们也无趣不是?所以,所以就在上面睡觉呢。”
“哦……”东瑶往上看了一眼,什么也看不清。
路素又道:“我们小声点,莫要吵醒了那群畜牲。”
困仙鸟在飞雪道待得久了,自便认为里处的雪莲是它们的所有物,一旦有外人前来,他们就当是进了强盗,团结御敌。
它们体型比外面的小鸟要大,像一岁多的孩童,那意识却是到了普通人的三岁,为了抓紧山壁,困仙鸟爪子进化尖锐,通体呈现雪之白色,离远了看,它们融入雪中,隐蔽极好。
因着困仙鸟视力超出常人,所过飞雪道的仙家弟子都不会飞太高大摇大摆地过去,一是避免麻烦,二是困仙鸟对付起来难度比外面一些修成人形的妖还难。
成群结队,以多胜少,倘若真有人将一只给吵醒,那顷刻间就会涌上上百只。
“嗯。”东瑶应了声。
两人瑟缩成一团,任雪在那棉氅上铺盖成薄薄的毯。
然而,不巧的事还是发生了。
远在后方的陆时安莫名其妙被一雪坨子砸中,他一袭黄衣道袍在皑皑白雪中格外显眼,巧在一只困仙鸟睡得低,无聊久了,雪坨落下也会吸引它的注意,这不看还好,一看,那抹黄色映入眼中,它当即就发了飙。
“嘎嘎!!”
这声音便是走在最前方的人都能听到,那只困仙鸟声音粗噶,却叫得兴奋,不像严肃对敌,更像是寻到了玩物。
陆时安心中大叫不好,对自己这倒霉体质是看得透透的了,他第一反应不是惊,而是妥协。
下一秒,陆时安召回枯扇,在崎岖山道里和困仙鸟玩起了捉迷藏。
“陆时安,你大爷的!!”路烟大吼,边吼着边狼狈逃窜。
这会儿,因寒冷差点睡过去的几位女修也来了精神,她们为了保存灵气只御了些许来抵寒,如今困仙鸟惊醒,便不得不使出更多灵气来对付,冷了可还得了,御寒其一,对付困仙鸟的爪子其二。
以往出秋,除了绝缘门外还有其他的仙门弟子同行,遇到困仙鸟攻击对付起来轻便许多,可如今只有他们几人,除了躲,别无他法。
“师妹,你在此处躲藏!”路素将东瑶塞进一个石凹处,叮嘱完便去引开飞过来的鸟。
东瑶抖着身子,将自己缩成一个粉团子,她眼前呼啸而过一群白鸟,她觉得,这些鸟很像刚才一瞬而下的雪崩,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
东瑶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雪人,这样就不会被它们注意到,等一群鸟嘎嘎飞过,东瑶终于松了口气,呼呼半响,她听见石堆外有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是哪个师兄吗?
东瑶探出头,好巧不巧,与一只飞累的困仙鸟四目相对。
“你还会走路呀?”她苦着脸,摸索身后准备跑。
那困仙鸟张大了喙,吐着舌头,动作缓慢得多,它没有第一时间去啄东瑶,只慢吞吞走着。
东瑶愣愣看着它走过自己跟前,仿佛没看见她,径直往前走远了。
……
东瑶才知,原来这些鸟群中也有偷懒至此之鸟!
半响,东瑶感觉头顶被什么给啄了一下,她一惊,猛地回头,见得少年好笑地盯着自己,东瑶才松了口气:“时安师兄,是你啊?”
陆时安左右看了一圈:“还有别人?”
“那倒没有。”她见几个师兄师姐们都往别的地方飞了。
陆时安蹲下身,打量着她:“师妹不打算起来?”
“嗯?”东瑶疑惑,经陆时安这一说,她才发觉自己刚才跪在雪地上,双手捏着雪,此刻又红又僵,她一蹦起,踉跄退后几步靠在石壁了。
东瑶没有灵气护身,遇了冷,全身都在发寒,她倒是不知极山冷成这个样子,若不然,她宁愿在极山外搭个草棚子等他们回来。
“时安师兄。”东瑶问他:“离雪莲那儿还有多远?”
陆时安眯了眯眼:“不算远了。”
“哦。”东瑶看了眼那边,她想多摘些,等回去偷偷给绝情门的师兄师姐们送去。
见得东瑶丧气,陆时安只当她是倦了,他也倦烦,便道:“师妹跟着我吧。”
早些摘了回去,在外流浪的日子可不好过。
东瑶懵懵,刚想同意,却见一只庞然大物向他们踱步走来。
她盯着陆时安:“师兄,你还能飞吗?”
“有何不能?”
“嗯。”那就好!
东瑶指了指陆时安身后:“师兄你回一下头。”
听罢,陆时安笑意收敛,大抵是猜到东瑶什么意思,他静默,这寒气太重,将困仙鸟的气息都给掩盖了,目色一凝,陆时安附身向着东瑶一冲,一刹,他将东瑶打横抱起,枯扇即出,带着他二人便往一处飞。
东瑶眨眼,不急反应,只眼前倏地闪过一阵风,她整个人都横在了空中。
再抬眼时,眼前是陆时安通红的耳垂,少年乌发飘起,甩下了点点飞雪,离得近了,东瑶才发现,原来陆时安的肌肤也这般白,若不是穿了一身黄,单着白衣,在雪地里也不会那般显眼。
看着他颈部的凸起上下滚动,东瑶一撇,旋即收了目光,她不敢往前看,陆时安飞得极快,风雪打在脸上会疼。
“师兄!”东瑶唤他,看了一眼身后,她提醒陆时安:“又飞来了好多!”
陆时安向后侧目,低低咒骂了句,东瑶听不清,只感觉他们似乎不再往前飞,头脑渐渐变重,东瑶很是难受,便将自己整个埋进了他的臂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