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衫女子进门四处瞧了瞧,看到江楼月案几上放的笔墨纸砚,便不等江楼月引路,兀自走近了,来看她正在写的字。
江楼月忙不迭地在后面跟着。
好在江楼月写字从不似女子,倒也没被瞧出什么破绽来。
她正在写的是王献之的草书《中秋帖》,原作笔意狷狂,雄壮奔放,她十分喜爱,前世曾经反复临摹过。
如今她全凭记忆默写,虽有些细节记不真切,但下笔时还是有三分神似。
“庄二哥,你快来瞧呀。”那女子只扫了一眼桌案上的绢纸,便挥挥手,惊喜地对那名青衫男子说道。这一挥手,倒险些打到了跟在她身后的江楼月。
那名男子嘴角满是笑意,对着那个女子说着:“芜妹妹,你慢些。”
接着他双手相握,对着江楼月一揖,说道:“舍妹冒失了,还请这位小兄弟莫怪。”
江楼月忙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二位客官但看无妨,只是我许久不曾动笔,拙字粗陋,二位客官可千万不要笑话。”
那男子听江楼月这样说,便也走近了,站到黄衫女子身边,一同看江楼月的字。
“咦?”那男子刚一端详,便惊讶地发出疑问。
“庄二哥,你也瞧出来啦。”少女侧过脸,笑意盈盈地看向身边的青杉男子。
“掌柜的,你写的,可是王献之的《中秋帖》?”那男子难掩语气中的惊讶,向江楼月问道。
“客官好眼力,小人写的正是小圣王献之的《中秋帖》,只可惜小人技拙,只得其精髓之一二。”
“这倒奇怪了”,那二人相视一眼,黄衫女子便接着说道:“王献之的《中秋帖》,好端端的收藏在我庄家二哥府上,外人甚少有见过的,你一个小掌柜,在何处有机缘见过?”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
江楼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王献之的《中秋帖》就在他们府上?那个王献之?那个《中秋帖》?
要知道,王献之的《中秋帖》,又称《十二月帖》,在她来的那个时代,是被珍藏在故宫博物院的。
然而,许多古玩书画界的前辈都怀疑,故宫博物院收藏的,是米芾的临摹本,《中秋帖》原本,则早已失传。
现在有人站在江楼月面前说家里有王献之的《中秋帖》纸本手卷,就像是有人跟追星女孩说你的本命爱豆正在他家里搓麻将一样。
见江楼月呆立当下,那个黄衫姑娘又继续拿着手中的字,仔细看起来。
“只是笔法过于狂放不羁,虽然骏快飞扬,比起真迹来,到底下了一等。”
江楼月的脸不禁抽搐了一下。比王献之下一等?那也是很高的评价了好吗!
毕竟现代的书法名家启功先生说过:“写到下真迹一等。”这基本上已经是大家毕生追求的目标了。
江楼月连忙自谦:“姑娘谬赞了,小人笔法生疏,差先生之境远矣。”
那黄衫女子抿嘴一笑道:“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
青衫男子闻言,微微皱眉,对黄衫女子说道:“芜妹妹,不可无理。”
又转身仔细凝视字帖,指出其中几处,对江楼月道:“小兄弟,你的字尚算不错,然而这几处,却过于倚势,失了原作意境。”
江楼月认真洗耳恭听。毕竟对方家里有真迹,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青衫男子顿了一顿,又点着几个地方说道:“这几处的笔触自然,倒有几分米芾的风骨。”
江楼月听他这样说,心头一动,便想到了一个现成的说词:“客官真是眼力独到,在下仿的,正是米芾本的《中秋帖》。
几年前,在下曾有缘在友人家中品鉴过米芾临摹王献之本《中秋帖》,其气势如虹,令人惊叹,但料想比之王献之的真迹,仍是下一等。
今日此帖,乃是在下仿米芾版所作,自然又下一等。”
实则在现代时,学界早有传言,说王献之的中秋帖早已失传,如今大家在故宫博物院看到的那幅《中秋帖》,乃是米芾的临摹作品。
而今既然男子说她写的有米芾风骨,那么不妨就借这个传闻一用。
那男子点点头,“原来仿的是米芾临摹本《中秋帖》,与我家中的原作倒也有八成相似,看小兄弟年纪,能有如此笔法,已实属不易。”
江楼月嘴上自谦,心里却得意地想,我上辈子天天琢磨怎么仿制名作,《中秋帖》我临了没有一千回,也有八百回,能不像吗?我还只使出六七成功力哩。
却不知道上辈子临摹的,究竟是王献之的真迹呢,还是米芾的临摹本。
得知王献之的真迹在这两位客人家里,江楼月只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恨不能立刻亲眼看一看。
那个黄衫少女拉着青衫男子的衣角,说道:“我看这个铺子虽小,却藏龙卧虎。小小一个掌柜能有如此好字,想来店里必有不少好东西,我们不妨在此寻一寻,兴许能找到合适的礼物呢。”
一听有生意,江楼月更来了精神,将店里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一介绍起来。
但她毕竟刚来京城不久,根基尚浅,店里着实也没有几件拿得出手的物件。那两位客人渐渐露出失望的神色。
“不知二位是想要买来送给家中长辈,还是朋友呢?”江楼月问道。
“是送我兄长,下月初六是他的三十六岁寿辰,我想寻一件别致的礼物,送给他。”那位庄二哥说道。
江楼月心里转了几个念头。
她平时在店里无事,时常会将前世临摹过的一些绘画、书法作品,按照记忆制作出来,她可以摸着良心说,几可乱真,童叟无欺。
但是大部分真品如今都现存于世,这两位客人看起来有些来头,也有些见识,她并不想贸然行事。
倒是前几日,她闲来无事,用国画的笔法和颜料,仿莫奈的《蓝睡莲》,作了一幅画。原本只是想画来消磨时间,没想到画成之后,也别有一番意趣。
古代知识分子大都喜爱莲花,此刻拿出来,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
况且莫奈生于1840年,又是西洋人,总不至于有人告她侵权吧。
江楼月唤绿袖将那副画取来,又着她倒些茶水,让客人边品茶,边赏画。
绿袖将画放到案几上,转身去倒茶,江楼月将缓缓展开,平铺在案几上,左右用镇纸压住,方对那二人笑道:“二位客官请看,这幅画意趣高雅,笔法新奇,既融合了西洋画法,又颇有唐人古风,只有见多识广的藏家,才能够慧眼识珠,发现其中奥妙。”
江楼月极力自卖自夸,青衫男子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却走上前去,看得极为仔细。
细细观摩半晌,他方才说道:“确实是好画,却不知作者是谁?”
“此画是一位上京赶考的书生,盘缠用尽,当到本店的,他并未留下名讳。不过,画上倒有署名和印章。”江楼月回答道。
黄衫少女也凑过来看,却皱着眉细看那个印章,上下左右看了足足半晌,问道:“草夲?好像不曾听过。”
江楼月心中暗暗发笑。
蓝睡莲是莫奈的名作,她也不愿随意盗用在自己头上,因而署名时故意将莫奈两字各变几笔,便为“草夲”,虽有些奇怪,好歹是个名讳。
“那书生称这画是他途经淮扬时遇到的江湖画师所做,我看作者虽无甚名气,然而立意高洁,画风又十分新奇,故而留了下来。”江楼月慢声说道。
“芜妹妹,这睡莲玉洁冰清,遗世独立,我想大哥会喜欢的。”青衫男子温柔的望向黄衫少女,说道:“下月大哥生辰,我们一起将画送给他,到时候趁他高兴,我便央求他,选好了日子,早日请媒婆去提亲。”
听他说完,那少女脸上更是布满红晕,低下头看着足尖,小声道:“大哥生辰,我原该送些礼物的,你何时向何人提亲,又与此事何干?”
那青衫男子摸摸黄衫少女的头,笑而不语。复又对江楼月说道:“掌柜,银钱我与你结算,你可否尽快帮我将此画装裱好,送到城东的淇乐伯府上?”
江楼月见男子如此爽快,登时眉开眼笑,点点头:“客官留下具体地址和名讳,装裱只需四五日,一旦装好,我立马就给您送过去。”
那青衫男子写下具体地址,又在其后写下“庄广宁”三个字,从袖拢中取出印章,在上面盖好。
“你到时候将此帖出示给门童,自然有人会引你进门来找我。”
江楼月点点头,小心地将地址收好。
那两人走后,江楼月心中想着王献之的《中秋帖》真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毕竟,藏有《中秋帖》的地址,如今就握在她手里。而且古人屋宅的矮墙铜锁,对她而言简直是形同虚设。
若是她哪日潜进去,只看一看,既不偷又不抢,应当不打紧吧?
江楼月暗自咽了咽口水,握紧手里的地址条。
想写这个故事是因为我很喜欢丁墨大大的书,也很喜欢美剧《castle》这类一边破案一边谈恋爱的剧,所以自己也尝试来写一写。
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故事,感觉自己驾驭节奏、人物的能力都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不过一定会秉持初心将故事写完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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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