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嗖嗖几声,箭簇破空而入,围着他们的黑衣人瞬间被不知哪里飞来的利箭射穿。
她抬起头,看见一队青甲骑兵从远处走来,渐渐合围,对着黑衣人不断放箭。
“留个活口!”霍行知举手握拳喝止道,空中飞来的箭簇才终于停了下来。
围攻二人的黑衣人在地上倒了一圈,江楼月终于能够停下来喘口气。她靠着马车,剑尖支撑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拍拍胸口让自己平静下来。
霍行知上前一一检查是否还有活口。一个尚在喘息的黑衣人对他冷笑:“想要知道真相,就来九泉之下找我罢!”,说罢就咬破了后牙里藏着的毒药,顿时七孔流血,含着笑停止了呼吸。
霍行知来不及阻止,冷哼一声站了起来。
江楼月抬起头,太子赵承璟骑着马穿过满地狼藉,走到她和霍行知前面,俯下身对着江楼月伸出手。
江楼月不明就里地伸出手握住,谁知赵承璟一用力,便将她拉上马来,让江楼月侧身坐在他身前。
江楼月没料到这一出,此时与赵承璟共骑,方才回过味来,心内感到有些不妥。然而已经骑虎难下,只得暂且在马上坐着。
霍行知看到这一幕,淡淡地垂下眼帘,低下头,单膝跪地,两手抱拳对太子行礼:“见过四爷。”
太子淡淡道:“其他人呢?”
霍行知为难地说:“属下无能,于朗和严润东都已死在马车里了。”
太子闻言顿了顿,半晌说道:“罢了,你也辛苦了,起来说话。”
骑兵中已有一人为霍行知牵来了马匹:“霍大人,您的马。”
霍行知上马和太子并排前行,江楼月坐在太子的马上,刚刚经历她人生的第一场鏖战,此时仍未回过神来。
江楼月转头去看旁边的霍行知,霍行知也正在看她,见她转过来,却又侧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霍大人的伤……”江楼月出声提醒道。
霍行知闻声,抬眼看着她,淡淡一笑:“不打紧。”
赵承璟坐在她身后,语气温柔:“江姑娘受惊了。”
他轻轻替她整理头发,江楼月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发带在打斗中早已散落不知何处,一头秀发就这样披在肩上。
赵承璟在身后,帮江楼月把头发松松绾起,又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帮她打了个结。“这下好了。”她听到身后的人轻声说道。
一旁的霍行知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专心致志地骑着马,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不知为何,此刻他背上的箭伤分外疼痛。
“我们这是要去哪?”走了一会儿,江楼月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回博雅斋的路。
“东宫。”身后的人回答。
“哪儿?!”江楼月吃惊地一蹬腿,坐下的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你和霍行知在京城内遇刺,背后主使不明,你最近暂时不要独自行动。”赵承璟在她身后波澜不惊地说。
“那、那、那”江楼月顿时结巴起来:“那博雅斋怎么办?绿袖会不会有危险?”
“我已派人去接绿袖姑娘。”赵承璟在她身后轻声一笑,低沉的声音嗡嗡在她背后共鸣:“至于博雅斋,委屈姑娘,近期先不要经营了。”
那可是我大半年的心血啊……
江楼月心中哀叹,但是太子发话,她又不好立马反驳。
算了,先把绿袖接来,其他的事再徐徐图之。
一行人骑着马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望京城内除了禁军,就只有太子的亲卫队可以骑马,是以,这是江楼月穿越以来第一次骑马上街。
她看着两旁纷纷避让,对他们道路以目的普通市民,心中感觉……好像很扰民呢……
这时,一个小兵急急忙忙地跑来,对着赵承璟单膝跪下。赵承璟勒住马,等他说话。
江楼月一同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无名小卒,第一次隐隐约约地,品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殿下”,那个小兵低着头说道:“博雅斋失火,属下去的太晚,只救出一具尸体。”
“什么?”江楼月感到两耳轰鸣,仿佛忽然失聪了一般,听不懂跪在马下的小兵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她握紧了手里的缰绳,浑身颤抖,像一条溺水的鱼一般大口喘着气,却仍然无法呼吸。
江楼月飞身跳下马,踉跄地跑到小兵面前,跪坐到他面前:“绿袖人呢?绿袖现在在哪?”
绿袖对她来说,就是这个世界最重要的存在啊。
每一次她的奇怪主意,绿袖都毫不犹豫地撸起袖子一起拼搏,每一次失败,绿袖也都毫不怀疑地对她说没关系我们下次继续努力。
她做的每一件傻事,在绿袖眼里都闪着光。
她说的每一句蠢话,绿袖都能吹出彩虹屁。
绿袖就是江楼月的专属脑残粉。
如果没有绿袖,江楼月就像是一片浮萍,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何而来。
对方低着头不说话,江楼月忍不住抓着他两边肩膀来回摇晃,仿佛再用力一点,就可以把答案从他的嘴里晃出来。
那个小兵垂着头不敢回话,江楼月感到一个温暖的手掌轻轻拍在自己肩头。抬起头去看,逆光勾勒出一个模糊的人影,那个人影冷冷地告诉她:“绿袖死了。”
“你胡说!”她冲那个冷酷无情的人影怒吼。
那个人用力拉着她站起来,两只手定住她的头,盯着她的双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绿袖死了,你如果可以冷静一点,我们现在就去看她。”
另一个人在旁反对道:“不可,江姑娘受了惊,先回府休息。”
江楼月大口地喘着气,回过神来。
不,她不可以失控,她要去见绿袖最后一眼。
她环视四周,原来是霍行知和赵承璟不知何时也下了马,正站在她身边。
她屏住眼里的泪,对扶着自己的霍行知说:“好,我可以冷静,我要去见绿袖。”
旁边的赵承璟反对地皱眉,叹了口气,却也没有阻止。
到了博雅斋门口,江楼月跳下马,霍行知也跟着她下来。
下了马,他才想起什么,回身对赵承璟行礼道:“属下陪江姑娘一同进去看看。”
赵承璟坐在马上,表情莫测地点点头。
江楼月和霍行知并排站着,眼前的博雅斋只余一片焦黑的废墟。
江楼月在博雅斋的门槛前伫足,这个门槛她曾进进出出几千次,从未像今天一般脚步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和绿袖曾在这里自由自在地读书、画画,欢笑打闹,最大的忧虑不过是下个月的店租。
那时她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有多么短暂而珍贵。
“人呢?”江楼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问刚刚的小兵。
“在里面。”小兵低头回答。
江楼月抬起脚步,手腕却被一个人从身后拉住。
她回过头,霍行知正担忧地看着她:“我先进去看看吧。”
江楼月坚定地摇摇头:“不,我要亲眼看到。”
霍行知叹了口气,松开手。
江楼月回转过身子,淡淡地说:“大人有心了。”
她跟着小兵往里面走。
霍行知默默跟在她身后。看着江楼月倔强而纤细的背影,好像一棵在狂风中努力站直的小树。
博雅斋而今遍地狼籍,四处像是被砸烂了一般。江楼月和绿袖费了好些劲才收集到的陈设和字画,而今只余一片灰烬。
在最里面的屋子里,江楼月找到了闭着眼蜷坐在地上绿袖。
她看起来完好无损,闭着眼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恍惚之间江楼月甚至以为这只是个恶劣的玩笑。
她走过去,蹲下来平视绿袖,看到绿袖脸上沾了些灰,江楼月抬起袖子想要帮她擦掉。
碰到绿袖的那一瞬间,江楼月的血液凝固了。
绿袖的身体已经冰凉。
“我们发现她时,这间屋子的门锁着,她就这样蜷坐在这里。”那个引路的小兵汇报道。
“起火点找到了吗?”江楼月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线,问道。
“起火点在外厅,四个角落都有人为纵火的痕迹,恐怕不是意外。”小兵低头答道。
江楼月跟着小兵去看外厅的起火点。
四个角落都有明显的燃烧痕迹,如果是意外,绝不可能同时有四个起火点。
她又去自己和绿袖藏银钱和重要物品的地方检查。
什么都不剩了。
江楼月望着空空如也的暗格发怔。
到头来还是回到了一年前的境地,而今她身无分文,连绿袖都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