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行知一口气将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严润东脸上,等他作出解释。
严润东在心中反复思量。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出了什么纰漏。
他昨日明明已经将草稿销毁,怎会又落在霍行知手上?
昨日江楼月通知众人时,他分明听到她对朱氏说:“人犯早已伏法,我和大人叨扰夫人这么久,却没找到什么新的证据,真是抱歉。”
然后他才去彩云房里,找到了那份草稿,将其销毁。
难道他销毁的,是赝品不成?
想到这里,严润东顿时眯起眼望向江楼月。
这个江掌柜,向来擅长仿写,难道昨天他销毁的那一份文稿……
江楼月见严润东看向自己,知道他已经想出了其中关节,对他眨了眨眼。
霍行知笑道:“严兄昨日销毁的那份文稿,还有个机关。”
严润东刚想问:“什么机关?”马上又想起自己应当“从未见过什么文稿”,便冷笑着不说话。
霍行知不以为忤,继续道:“那份文稿经我特制,若是遇火便会分解出一种特殊物质,粘附在皮肤上,遇水呈紫色,七日方可洗净。”
众人的眼神向严润东泛着紫色的手指上望去。
霍行知目光一冷,问道:“严润东,你还有什么话说?”
严润东冷哼一声,却不说话。此时此刻,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你淫人妻子,害人性命,真是读书人之耻。”江楼月冷冷道。
当日她没能阻止严润东对淇乐伯动手,但总算今日她协助霍行知一起找出了真凶,若是淇乐伯泉下有知,但愿能原谅她当日的所作所为。
听了她这句话,严润东却忽地激愤难当:“都是你这混蛋,坏了老子好事!如果不是你,等我金秋高中了状元,要什么荣华富贵没有?偏偏你要挡我的路。”
江楼月见严润东冲自己冲过来,连忙站起来躲开,好在她最近被霍行知盯着勤学苦练,身手矫健的很,倒也没有让严润东伤到。
江楼月一边躲,一边在心中叫苦。
明明是霍行知破的案,这个严润东为什么只追着她不放,莫非知道打不过霍行知,柿子捡软的捏不成?真是岂有此理。
江楼月一边哇哇乱叫一边躲到霍行知身后,不等严润东靠近江楼月,霍行知举着剑鞘往他膝盖后一拍,严润东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委顿在地。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一动都不敢动,半晌才敢喘气。霍行知遂拿绳子将严润东五花大绑,过了好一会儿,众人才回过神来。
霍行知遗憾地摇摇头,说道:“只可惜,你可知道,淇乐伯写的文稿,根本与你无关。”
严润东瞪大眼睛看着他,霍行知示意于朗,于朗应了一声,拿出一本淇乐伯府的名簿来,翻到其中一页,说道:“老爷指的,应当是张九。”
只见名簿上朱红的笔迹在张九的名字上画了个圈,一旁行书写道:“张九此人,阴险狡诈,不可久留,早日打发回乡,从今往后永不录用。”
正是淇乐伯的笔迹。
“什么?”严润东见到字迹,不禁惊呼出声。
于朗缓缓道:“这个张九吃里扒外,老爷早就对他心生怀疑,前几日嘱咐我早日他打发了去,没成想,机缘巧合,却被你这无耻贼人误会了。”
说罢,于朗对着霍行知双膝跪下:“多谢霍大人找出真凶。”
霍行知连忙将他扶起来。江楼月看在心里,不由得感慨。淇乐伯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哪个不是蒙承他荫蔽,可是到头来对他最忠心的,竟是这个管家。
马车摇摇晃晃,颠得江楼月浑身骨头都在痛。
话虽如此,好不容易解决了淇乐伯府的疑案,江楼月感到久违的轻松,终于能够放下心来。
是以,坐在颠簸的马车里,她的眼睛迷迷糊糊地打起架起来。
马车里一共坐了四个人,除了江楼月和霍行知之外,还有手脚被反绑着坐在角落里的严润东,以及在他旁边沉默地坐着的于朗。
江楼月心里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霍行知,比如江氏和淇乐伯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她的父母兄长之死和淇乐伯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眼前还有这么多人,她只能在心里迷迷糊糊地想着这些。
江楼月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环视四周,又坐起身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对霍行知笑道:“霍大人,既然都忙完了,要不先送我回博雅斋?”
霍行知看了她一眼,又扫视严润东和于朗,点点头:“也好。”
话音刚落,忽然马车咯噔一声,江楼月感觉自己整个人腾空飞起,她愕然看着四周,仿佛慢镜头一般,霍行知伸过手来想要抓住她,而严润东和于朗也腾在半空中。
咚地一声,她感到自己的后背重重撞到了马车的侧壁上,从窗口往外瞟了一眼,才发现整个车厢都在半空中打转。
短暂的寂静过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有无数利箭破空而入,射穿了马车。
霍行知往前一扑,将江楼月护在身下,她听到霍行知在她耳边低低地暗哼一声,感觉有些黏腻的液体渗透了自己的衣衫。
江楼月转头去看,发现于朗和严润东都已经中箭,不省人事,不知是死是活,霍行知的衣衫也已经被血浸透。
“你受伤了!”她吃了一惊。
霍行知捂住她的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箭雨暂时停下,霍行知俯过身去,用手探了探于朗、严润东二人的脉搏,对江楼月摇摇头。
接着,霍行知迅速从他们的座位下抽出一块木板挡在二人身前,拉着江楼月跳下马车。
他们的马夫倒在地上,已然气绝身亡。江楼月知道这个马夫是霍行知六扇门的弟兄,这几日一直跟着霍行知进进出出,没想到竟然折在这里,不禁眼眶一红。
栗色的马匹卧在一旁,鼻子里仍打着响鼻,却挣扎着爬不起来。
原先围住他们马车的黑衣人聚拢上前,霍行知抽出剑,江楼月这才看到霍行知背上插着一支箭,箭簇深深地嵌入他的肩胛,血水顺着他的剑尖往下滴。
霍行知反手拔出插在自己背后的箭羽,随手扔在地上,动作丝毫没有停滞。
江楼月见他半边肩胛都被血浸湿,心里一颤。
她迅速从身旁马夫的尸身上抽出他的佩剑,和霍行知背靠背,面向黑衣人站着。
“一、二、三、四……”她在心里轻声点着人数,轻轻对霍行知说:“左边那三个我来解决,剩下的交给你。”
霍行知闻言轻笑一声:“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
他扬声对包围他们的黑衣人说:“在下六扇门霍行知,不知来者何人?”
对方却不答话,直接冲了上来。
霍行知几个招式卸下对方攻势,边打边说:“胆敢劫杀朝廷命官,你们这是找死。”
对方却笑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此乃天意,吾等何惧?”说着,黑衣人一齐发动进攻。
江楼月闻言不禁失笑。这是遇到了黄巾起义?
而后她心里又是一紧,这是要造反?这可是在望京,天子脚下。
霍行知虽然身手不凡,但是到底受了伤。江楼月方才托大,自以为最近跟着霍行知练了几天功夫,应当不至于拖累他,没想到真正打斗起来才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
一会儿功夫,霍行知已经放倒了最早扑上来的几个人,奈何对方人数众多,他又得处处护着江楼月,加之先前受了箭伤,渐渐不敌,落了下风。
江楼月这边实在应付不过来,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
二人边打边退,被黑衣人逼到马车旁。
眼看着再打下去,两个人都要被困死在这里,江楼月狠心对霍行知说道:“别管我了,霍大人先走吧。”
以霍行知的身手,如果不是要护住她,逃出去应该不是难事。
霍行知闻言反问:“我像是临阵脱逃之人?”
他侧过头来,对江楼月微微一笑:“别担心,死不了。”
血染湿了他半身衣衫,汗水沿着他青色的胡茬从下巴滴落。明明一切都这样混乱,不知道为什么,见到他的笑容,江楼月却感到分外的安心。
说话的功夫,江楼月就被对面的黑衣人劈了一刀,撕拉一声,衣袖破了个大口。
好在她躲闪及时,还没有见血。
霍行知目光森然,一剑刺向那个黑衣人,对方应声而倒。
“再撑一会儿,救兵马上就到。”霍行知对她安抚道。
这时,江楼月隐隐约约听到外围传来马匹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