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十三部, 有一部名唤千夷,千夷族人,无分男女,皆是绝色, 且都可生育。baoxiaojianduan”
小太监捧着泛黄的古籍小心的念着, 间或抬头看了看座上的谢承安, 见他似是入定了一般, 只望着外头的景色发呆, 便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 却在谢承安的心里掀起了滔天的浪潮。
南疆, 千夷族人,可生育?
结合余家母亲的话,谢承安心里升起了一个大胆的想象。
余丰宝会是千夷族人吗?
如果是?
接下来的事情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搭在扶手上的指尖不住的颤抖着,他知道自己是在害怕。
自古以来就从未听说过有男人可以生子的,且女子生产都无异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更何况是男子呢?再者他是铁了心的要娶余丰宝为后, 也铁了心的要跟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早在他动情的那一刻起,于子嗣上他就不抱任何的希望了。
如今一想到余丰宝可能怀有身孕, 而且还被他派去羌州赈灾,更主要的是临走的前一夜他还那么的折腾他,折腾的余丰宝红着眼睛软声求了他之后才松了手。
此刻的谢承安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忙喊道:“传太医。”
声音里都有了几分颤抖, 不似往日里那般的镇定自若。
何太医来的时候,谢承安还呆呆的坐在龙椅之上,他不知所以, 小心的请了安,正要上前把脉,却见谢承安将手缩了回去,“你干什么?”
何太医:“?????”
皇上莫不是提前得了老年痴呆症了?
传他来不是为了请平安脉还能做什么?
谢承安目色一沉,薄唇紧抿着。
“朕且问你,前些日子宝儿的身子都是你一手照料的,你就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何太医拧眉沉思着,半晌才摇了摇头。
“除了容易疲累,嗜睡,食量大些,且体热,并伴随着间歇性的恶心干呕之外倒也没有别的症状,微臣知道余公公乃是皇上身边的人,岂有不重视的道理,每日三趟的把着平安脉,似乎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他小心的应对着,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
谢承安的嘴角斜斜一勾。
“哼,你在太医院多年,这样的症状难道你就没想起来什么吗?”
谢承安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走到了他的身边。
何太医的脑子早已被吓得成了浆糊状,哪里还能思考,下意识的就脱口而出。
“莫不是怀孕了?”
说完了只拿手拍着自己的嘴,磕头道:“都是微臣一时胡乱说的,还请皇上恕罪,天下间还从未见过有男子怀孕的......”
话音还未落,一本泛黄的古籍就扔到了他的跟前,他颤抖着手捧了起来。
越看越是心惊。
若真是如此,皇上这是要来兴师问罪来了?
“皇上,这.......微臣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谢承安沉着脸,“朕只问你,这些症状是不是跟女子怀孕是一模一样的?”
何太医茫然的点了点头。
谢承安的身子一软,险些没站稳。
又对着外头喊道:“备马,朕要立刻赶往羌州。任何人胆敢来劝的,一律斩首示众。”
一阵风贴着地面吹过。
何太医还没来得及反应,殿中已经没了谢承安的身影。
......
“呕......”
余丰宝早饭吃了不少,这会子全都吐光,变成花肥了,院子里的那一丛秋菊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了肥料的滋养,竟然开的格外的好。
贺同恩毕竟为官多年,经验格外丰富,余丰宝先以铁血手段取得了百姓的信任,后面他实施起来就轻松的多了。他先是命人将所有受灾百姓的信息统计出来,又临时搭建了医馆开始救治伤者,老弱病残孕者皆可得到多一分的口粮等等。
一系列的措施有条不紊的传了下去。
不出几日,羌州城算是勉强稳定了下来。
贺同恩进来的时候,见余丰宝脸色苍白,整个人也瘦了许多,心里颇有不忍,为着先前自己对他的偏见,他心里着实过意不去,但凡有事皆都来找余丰宝商量着办。
“余公公,这些日子着实是辛苦了,你若是实在扛不住了,便请旨回京去吧。左右现在局势稳定了下来,我发誓羌州城一日不重建起来,羌州百姓一日不过上有饭吃有衣穿的日子,我贺同恩绝不还朝。”
他说的掷地有声,义薄云天。
余丰宝笑了笑,“贺大人一心为民,这些日子我都看在眼里,我自是相信你的。只是我来羌州前是答应过皇上,要好好来历练一番的。昨儿郎中来瞧了,说是没什么大碍,许是水土不服,养几日就好了。况且我自小长在乡下,身子皮实着呢,哪里就这么娇弱了?”
如此,贺同恩倒也不好再劝,又跟他说了一些赈灾的细节。
余丰宝皱着眉头,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子上敲着。
“朝廷的物资和钱粮有限,眼下民心既然已经稳定,也越来越多的难民都回来了,明儿起便取消免费施粥和免费发放各类的物资,也该让他们知道,要想长久的活下去,光靠朝廷是不行的,还得靠他们自己。”
贺同恩也知道这个道理,他有些担忧的问道。
“只怕实施起来没那么容易啊,灾民在梁翰林手下受了那么的苦,好容易安抚了下来,这如今乍然断了粮食,若是他们闹起来,可如何收场?”
余丰宝又道:“也不是不给他们活路,回头将消息散出去,自明日起要想换得每日三餐,就要干活。无论你是会建房子还是会木工活,只要你肯做,皆都有饭吃。若是没有手艺的,做做体力活也行,帮着搬砖搬瓦都行,一句话只要你不懒,就有饭吃。另外将一些有劳力的妇女们也召集起来,每日里除了做饭保证后勤之外,还分派些做冬衣的任务,眼瞅着冬日就要来了,得提前预防着。”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歪着头又吐了起来。
贺同恩听了都觉得难受,忙起身告辞。
“余公公,你先歇着,这些事我去办就是了。”
消息传出去之后,没过多久府衙门前就挤满了人,他们个个都红着眼睛说要讨个公道。
余丰宝浅眠,外头一吵嚷,他就醒了。
他走出去的时候,侍卫们正在极力的拦着暴怒之下的灾民。
余丰宝缓步走了过去。
贺同恩一把拉住了他,神情紧张的劝道:“余公公,还是小心为上,先别出去了。”
余丰宝投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信步走了出去。
他就这么立在廊下,单薄的身形在夕阳的衬托下愈发显得形销骨立,他挥手示意侍卫们退到一旁,径直走到了灾民的跟前,他每往前走一步,闹事的灾民就往后退一步。
跟老好人贺同恩比起来,眼前这个瘦削的俊美男人更让人恐惧。
那可是亲手砍掉梁翰林双手并将人置于瓮中的狠角色,这些日子整个羌州都传遍了,还特意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血佛陀”,称他手腕铁血,慈悲心肠。
余丰宝的面色苍白如纸,他圈手覆在唇边咳嗽了几声。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一人的身上,贺同恩紧张的连汗毛都竖起来了,对着侍卫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一有不对劲就立刻救人,他可不能让余丰宝出事,否则皇上只怕会扒了他的皮。
“不怕大家伙笑话,我长在乡下,家里兄弟姊妹多,前两年家乡发了饥荒,一家人眼看着就要活活饿死了,父母为了让全家人有条活路,把我送进宫当了太监,挨了一刀子家伙,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众人没想到余丰宝没动气,只说了个自己的故事。
余丰宝苦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们在害怕什么,可是我还在这里,贺同恩贺大人也在这里,那就代表朝廷没有放弃羌州,没有放弃你们。”
他指着外面的断壁残垣,“你们自己看看,这里可是你们的家乡,你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要将这座城重建起来吗?恢复它昔日的热闹和荣光?难道你们想要一辈子靠着朝廷的救济过活吗?你们有手有脚,有的是力气,难道要让你们的子孙后代嘲笑你们都是蛀虫吗?”
众人皆都沉默了,有人低下了头。
“我打小没读过什么书,但是有一句话我还是知道的叫做众人拾柴火焰高,如今朝廷给我们运来了粮食,药物,还有其他物资,这些可以保住你们一时不挨饿不受冻,那以后呢?”
“马上冬天就要来了,为了让你们的孩子,你们的父母,你们的兄弟姐妹能有个容身之地,此刻你们不想着去重建羌州,跑到这里来闹什么?”
余丰累极,他喘息着,对着众人挥了挥手。
“都散了吧。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们自己个回去想想,人贵自重,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朝廷救得了你们一时,救不了你们一世。”
众人三三两两的议论了起来。
余丰宝挺直了脊背,厉声喝道:“若是有人再敢胡闹扰乱民心者,梁翰林就是他们的下场。”
残阳如血。
秋风在地上打着旋儿卷起了他的衣袍,他目有狠色,却心怀慈悲。
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马上的人儿踏着夕阳而来,光从他的身后打了过来,让余丰宝有些看不清来人的脸,可是泪水还是迅速的模糊了双眼,他笑了起来,笑的格外的温柔。
“你怎么来了?”
那人着一身黑色锦衣,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眨眼的功夫便到了跟前,翻身下马,然后狠狠的将他搂进了怀里。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让余丰宝整个人如坠梦中一般。
“皇上,你怎么来了?你来了京城怎么办?”
怀中的人儿似乎瘦了很多,谢承安心里一酸,声音里带了几分哽咽之意。
“宝儿,你瘦了!”
月余未见,思念早已侵入骨髓,他回抱着谢承安,默默落泪。
“皇上不该来的。”
谢承安想要将人狠狠的扣进怀里,揉碎进体内,可是又不敢,只轻轻的抱着他,在他的耳垂上亲了又亲。
“朕作为大周的皇帝为大周的百姓做的已经够多了,朕付出了自己,也付出了心爱之人,朕只想为自己活一回,朕此刻最挂念宝儿,所以朕便来了。”
余丰宝抬眸看了他一眼,眼里的柔情化作了无边的热情,他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献上了自己的唇。
谢承安回应着他的吻。
远处是大片的废墟,有倦鸟归巢。
紧紧相拥的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了一起,在最后一抹天光落尽之前,拉的很长很长。
可在这些的背后,还有一样东西正在冉冉升起。
这个东西叫做,
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