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五,算上下周二当天,满打满算只有四天,因此自驾回深市的方案暂时被搁置。
尽管任远也十分期待开车回去,这段时间他的车一直闲置在京市,目前深市出行靠租车,多少不便,再加上他准备把工作室彻底搬到深市,自驾免去联系物流运车的麻烦。
两人订了周日下午的机票,走之前的中午陈潇潇约欧禾吃饭。
头天晚上还在头疼,见了面不知这位小祖宗会怎样发难,一度劝说任远别跟去,吃完了饭俩人再找地方碰面。
“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躲着她?”
任远轻描淡写否决陈潇潇的提案,“并且我还挺期待,明天见面她阴阳我的时候,你会怎么替我解释。”
陈潇潇:“……”
求了半天,他也不肯闪人。
陈潇潇只能硬着头皮带他一起赴宴。
没察觉任远悄悄把一只蓝色的小盒子藏进大衣口袋。
窗明几净的餐厅里,欧禾漂亮的狐狸眼扫过任远,后者一派坦然,没有分毫怯意。
当然,确实像他说的,有问题的不是他,他没有必要心虚。
等餐时欧禾喝了一口柠檬水,握着玻璃杯的指关节泛青。
放下杯子,她一字一顿开口:“陈潇潇。”
陈潇潇乖乖:“在。”
“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要不要我帮你找个神婆看看眼睛?”
“苗姐……其实……”
陈潇潇挠着头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任远冷不丁对欧禾说:“正好,你在这里帮我们做个见证。”
欧禾目光挪过去,鼻翼扇动:“什么见证?”
任远从口袋里掏出蓝色小方盒,“嗒”一声打开,露出一枚硕大的鸽子蛋。
“想求婚很久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拿出戒指,另一只手牵过陈潇潇,“你是潇潇最好的朋友在场,不介意帮我们做个见证吧?”
铂金冰凉的触感套上无名指,光彩夺目的大钻戒与镶满碎钻的婚戒叠戴,陈潇潇整个指节都在闪闪发光。
不但漂亮,而且招摇。
对面欧禾眼神短暂呆滞。
这个见证人当的又开心又不开心的……
开心的是,她看得出陈潇潇脸上满是惊喜和幸福。
不开心的是,原本俩人一起单身,现在……
闷闷不乐把剩下的半杯水全干了。
片刻龇牙咧嘴痛苦张口,吐出一片柠檬片。
陈潇潇用戴着大钻戒的手夸张捂嘴笑:“酸不酸啊?”
欧禾深呼吸:“不酸,我一点儿都不酸!”
很快服务员来上菜,欧禾冷哼一声只扒碗里的饭。
陈潇潇把盘子朝她面前挪了挪:“你吃点菜啊。”
欧禾慢声细语:“吃狗粮就吃饱了,哪儿用得着吃菜啊。”
反手推回去阴阳怪气,“你俩多吃点就行了。”
饭后,胡师傅把车开到餐厅门口。
任远先上车,两位女士拥抱时,欧禾精明的眼神掠过某人的背影,红唇贴在陈潇潇耳边低声:“他真的可以吗?”
陈潇潇没说话,只是连续又坚定地用下巴轻戳欧禾肩膀。
目送商务车远去,欧禾忽然频繁眨眼,柠檬片的酸意延迟涌上眼眶。
她朋友很多,陈潇潇是最特别的一个,不但因为她们从小光屁股长大、认识的时间最长,而且因为陈潇潇没有家人,唯一的亲戚舅舅人还在美国,无力照拂。
在这个世界上,她称得上孤身一人。
但现在,欧禾长长舒了一口气,压下眼里不断翻涌的酸意,不想在北风口里掉泪。
陈潇潇不是一个人了。
有人在身边陪着她。
终于。
*
赶去机场的路上,陈潇潇捧着手,拇指细细摩挲那颗钻石。
钻戒的牌子跟对戒的牌子一样,同系列的设计使得叠戴毫无违和。
“什么时候买的?”
“有段日子了。”
陈潇潇抬头瞪了他一眼,对他的敷衍表示强烈抗议。
任远只好解释:“四年前同门毕业结婚,他女朋友点名要这个牌子的戒指,因为是一线品牌价格贵得离谱,所以当时好多人都去围观长见识,我也被一起拉上,就顺便也挑了一只。”
“有多大,得五六克拉吧?”
“差不多。”
“这么贵的东西,你当着他们面买的?”
“当然不会,陪他们回宿舍,我又返回去买的。”
买下来没多久就毕业搬到京市,这颗石头一直安静躺在他床头柜的抽屉里。
想她的时候就会翻出来看看,想象她佩戴的样子。
现在她真的戴上了,任远盯着看了会儿,如他所想,非常漂亮。
“那你还说不买钻戒。”陈潇潇嘟囔。
以前跟他说她妈给她买了好多漂亮戒指,结婚可以不要,是不想给他增加压力。
现在他完全有能力送她钻戒,怎么可以偷奸耍滑。
任远没有解释,只是笑了一下。
陈潇潇的体贴他不是想不到,实在是反复强调了太多次,导致他也拿不准陈潇潇是不是真的不想要钻戒。
那就送她其他东西吧,任远偶尔想起就会默默盘算,项链、手链或者耳环。
也是机缘,那天整个师门轰轰烈烈护法同门去买钻戒,他跟在最后,错开乌泱的身影,一眼看中了摆在中央展示柜的钻石项链。
当时他已略略有些名气,版税越来越高,手头逐渐宽裕。
但这条钻石项链还是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
年前被苏长文叫回京市处理工作,某晚受邀参加宴会应酬。
用餐时一位名媛优雅展示手上的宝石戒指,几句话飘进他耳朵。
“原主是澜思的那位,你知道吧。”
“哦,她的?”
“六年前濒临破产,她委托拍卖行把家里的首饰全拍卖了,我就是那时候收的,价格非常划算。”
任远切牛排的动作顿住。
转头盯上那枚闪闪发光的蓝宝石戒指。
察觉他的目光,名媛小姐扬手笑:“我们的大作家也对女人的首饰感兴趣?”
任远:“不好意思,您刚刚说原主是谁?”
“陈肖陈总,大作家也认识吗?”
任远沉默。
第二天就带着钻石项链来到那家店要求改款。
售后听完礼貌建议:“先生,这颗钻石是作为项链的主石镶嵌的,当然您可以选择改款,但首先您需要支付改款费,费用不低;其次项链也不能没有主石,您还是得选其他钻石填上;再者这颗钻石作为戒指佩戴,稍微有点大……您看要不要直接选一只新的戒指?”
“不需要,就这一颗,谢谢。”
“嗯好的,改款需要一定时间,到时候我再通知您。”
很巧的是,通知他去取戒指的那天,跟陈潇潇买对戒是同一天。
上午陈潇潇在深市买了这个牌子的对戒,下午他从同一品牌的不同门店取回钻戒。
所以当他看到陈潇潇捧着两只同款小蓝盒下楼时愣住了。
随即心里滑过一丝说不出来的情绪。
为默契,或是缘分。
*
周二,陈潇潇按照约定的时间地点赴约。
张戴维到的比她晚,来了后随口为迟到道歉。
陈潇潇当然说“没关系”,毕竟这位大爷肯来她就谢天谢地了。
双方在律师的帮助下把婚前财产协议彻底作废。
看到碎纸机“咔咔”吞没一页又一页的材料,陈潇潇有些恍惚。
近半年过得像梦一样。
答应跟张戴维的婚事是这样。
解除也是。
谈婚事时纠缠了一周,取消婚约统共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完事后张戴维抬手看看表:“四小时后飞机起飞,陈总有没有时间送我们回国?”
“当然。”
依然是金主爸爸,陈潇潇没有半分怠慢。
况且她还有话要问。
任远没跟她说实话,陈潇潇心里有数。
但他这个人打定主意不说就是不说,她还真拿任远的嘴没辙。
于是路上,她找了个时机问:“那天见面你们都聊什么了?”
张戴维笑一声极尽嘲讽:“怎么?那位大作家没告诉你?”
陈潇潇摊手。
“我一贯遵守信用,承诺的事一定会做到,答应他不告诉你就绝对不会吐半个字,你好奇就去问他。”
张戴维的讽刺赤.裸裸,态度也很坚决,陈潇潇知道从他嘴巴里也问不出所以然。
可是……
她看着张戴维,几代从商似乎给这个人的灵魂注入了唯利是图的底色,如果不是更大的利益,怎么可能打动他?
任远到底给了他什么?
比他的家产更值钱?
天气有些阴沉,户外飘着小雨,下车的瞬间陈潇潇一下想到了五年前。
那次是在荷兰,张戴维送她登上回国的飞机。
这次是在中国,她送张戴维返回荷兰。
一切发生像巨大的闭环,一笔从开头写到结尾,终点兜兜转转又回到原点。
“张总。”陈潇潇开口。
两个助理包括Ava去拿后备箱行李,张戴维一人在车前转身。
“几次见面都忙于其他杂事,一直没有机会好好谢谢你。”
张戴维挑眉侧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陈潇潇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很感谢你当年出手帮忙,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澜思。”
当时国内国外愿意帮助她的人不多,张戴维是唯一一个倾囊相助的。
抛开后面诸多矛盾不提,这个人本身于她有大恩。
张戴维闻言,一贯冰冷到底的眼神轻微融化,难得感性:“其实你给我的回报已经够多了。”
投资澜思,在陈潇潇眼里是救命之恩,对他来说却是无可奈何。
华人在海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光鲜亮丽,尤其欧洲不同于其他移民大国,老牌资本家族势力庞大,对华人家族并不认可。
再怎么努力融入,只要还黄种人的面孔,明里暗里总会受到歧视,甚至被抱团排挤。
不知多少回,在条件几乎相同的情况下,张氏集团总是输给白人公司。
而他们要想争夺最优质的投资项目,就得付出比白人机构更大的成本。
张戴维被挫了几次锐气,正心灰意冷。
陈潇潇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他的。
账户大量资金闲置,不被压榨的优质项目只此一个,张戴维别无选择。
“有时候真想回国。”张戴维叹了口气,似有若无低声说。
陈潇潇没听清:“您说什么?”
“没什么。”
张戴维回过神来,“我说深市冬天太暖和了,我还是更适应北欧的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