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石 第7章 第七章

就在许适抬头看周亭筠的那一瞬间，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一副半透明的画面。

周亭筠还在她眼前，抱胸倚着门看她，换上居家服后头发慵懒地散了下来，末梢打着卷。可周亭筠的身后却出现了一副截然不同的场景，就像是她位于两个空间位面的缝隙中，往前一步还是书房，后退一步却去了另一个时空。

那个时空中是一间昏暗的屋子，平房横梁土墙结构，有日光从用纸糊了的窗中照来，但也许是因为老房子总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屋内采光并不好，即使是大白天，里间也昏暗无比。

屋内站了几个人，众人簇拥着，站在最前面的是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些，另一个稍稍年长却也大不了几岁，许适瞧着对方两个的年纪大概与自己和周亭筠差不多。年轻一点的那个看上去有点面熟 ，许适僵住，是她，是那个女孩子！

如此，年长一些的女人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当年介于青涩与成熟间的女人和眼神天真的女孩都已经长大成熟，可是对于许适而言，只是过了不到半个月而已。

屋子内的另外两个人忽得在最前面面对着女人和女孩展开了一面鲜红却又带着补丁的旧旗帜，上面还染着深深暗暗洗不净的陈年血迹和污垢。

女人率先举起了右手，握拳立于半空中，女孩照着她做，许适忽然明白了她们想做什么。

许适的身体在颤栗，她的手不自觉地抚上桌面上的《共.产.党.宣言》，往日查过的资料与文字都在她脑海中浮现出来，她知道第一句该怎么念。

“我宣誓，我志愿加入中国.共.产.党……”

女人率先开口，安静的屋子里忽然出现一个冷静又坚定的声音，许适看向女人，她还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却已经先看见了对方的信仰。

女人在前面领读誓词，女孩顿了一下，紧跟着女人，还有其他人，还有响在许适脑海中的声音……他们和许适脑中的声音叠在一起，誓词内容不一样，党旗也不一样，可是他们如此庄重。

“拥护党的纲领，遵守党的章程，履行党员义务，执行党的决定，严守党的纪律，保守党的秘密，对党忠诚，积极工作……”许适跟着默念曾在资料上看过的话语，心中咬字清楚，她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量随着这誓词进入她身体里，她知道那是女人和女孩以及在场的不在场的无数人的力量。

“坚持执行党的纪律，不怕困难，不怕牺牲……”女孩挺直脊梁，眼中有光，神采飞扬。

“为共.产.主.义奋斗终身身，随时准备为党和人民牺牲一切，永不叛党。”

“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女孩念完誓词，在党旗下笑，红底的镰刀锤子五角星旗印在她眼睛里，她的信仰刻在她心上。

女人看着女孩，也笑，“欢迎你加入我们，新同志。”

许适的眼中忽地便又恢复了光，她看见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的周亭筠。周亭筠一开口，许适一时间还有些恍惚，声音入耳好像是那个女人活了般站在她眼前。

周亭筠上下打量她一番，声音好像带着冰冷，语气却又是焦灼的：“怎么回事？不舒服？”

接连两个问句劈头盖脸，许适被砸得从九万里高空跌到现实，女人啊女孩啊那些国家信仰全都留在了那间昏暗却燃着不灭烛光的屋子里。

关心、关切与担心都是真的，眼前明亮的书房与手边的《共.产.党.宣言》也是真的。

过去与现在均混合在她眼前莹莹绕绕，那些已经失去的、即将离去的、和将要得到的都哽在喉头，许适说不出话，面对着周亭筠的询问沉默地摇摇头，忽然就有个念头想抓紧眼前人。

许适照做了，猛地起身拦腰抱住周亭筠，头贴着她的颈窝，抱得紧紧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对方。

周亭筠下意识地搂住她的腰以防止重心不稳，接着才问：“怎么了？”

声音和从前一样好听。许适眼中发热，身体上的颤栗被她刻意制止。她摇摇头，只觉得有些话再不说就已经来不及。

“我喜欢你。”

周亭筠愣了愣，眸中浮现出笑意，她侧了脸贴着许适，话中带着欢快的笑：“我也喜欢你呀，阿适。”

……

三月初，国立中央大学开学，孔羲和作为在校学生，不得不赶回去修还未修够的学分。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去清华的，但因为当年年初日军对华北的进犯和国民政府采取妥协政策而被迫放弃计划，只得转而投考南京本地的中大。

走时，秦泱帮她搬行李，孔羲和很郁闷，“为什么你就不上学？我跟你讲，我孔寓决不嫁文盲！”

“你嫁的是我哥，又不是我。”

“我、我孔寓也决不嫁有个文盲妹妹的人！”

秦泱微笑，“我民国十八年就毕业了。”

孔羲和扁嘴，“我非国立中央大、清华家族者不嫁！”

秦泱帮忙把行李搬上台阶，“你宿舍是哪个？”

“进门直对那个。哎，秦孟存，我话还没说完呢！”

民国二十三年四月末，顾顺章前往日本养病，临走前与徐恩曾密谈，复兴社安插在中统的特工只听见“清潭”、“正则”、“长淮”等字眼。

五月初，复兴社风向不对，戴处长开始怀疑当初上海站截到的那份“长淮抵宁”。

他派人去了一趟上海站，副站长过来迎接，站长兼行动处处长正则在宁有任务。

五月中旬，中统破译密电：【清潭现身】

隔天，复兴社南京站截获中统密电。

秦泱带着孔羲和去抓人，快到地方时才找个电话亭给站里打电话。

方澈不在，副站长是最高指挥官，在电话里大骂上海来的不仗义，正则想抢功想疯了，一边又叮嘱孔羲和必要时施点小手段，自己马上带人赶过来。

孔羲和没什么表示，她只是想在这种一切都顺利地不可思议的进展中，自己在学校站里两头跑的苦日子终于结束了。

秦泱敲玻璃催她：“快点，目标出现。”

远远走来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男人，微微驼着腰，步伐很均匀。

秦泱和孔羲和不远不近地跟着，最终把他堵在一条巷子死角中。

那人停下步子，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孔羲和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不对，但没等她想明白，秦泱就开了枪。

只是个警告，子弹打在男人脚边。

“站住，缓缓转过来。”秦泱懒洋洋道。

那人照做，低着头转过身。

孔羲和看着熟悉。

那人慢慢抬头，那是一张内敛温和、处事不惊的面孔。

孔羲和捂住嘴，“你……”

那人语速不快，声音儒雅，“孔寓，你果然找到我了。”

拖得太久实在没脸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