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司玄都收到了来自不同妖族的重礼,奇怪的是,从无一人亲自登门,都只是着人将礼送到了。
看着眼前这一堆箱笼,江芜猜测:“你从前与他们的关系肯定不好,可你位高权重,他们才不得已,都采用这种方式讨好你。”
如今冰魄未解,司玄体内灵力增长寒气也会加剧,他现在连龙珠都收回体内不得,更别说这些灵丹妙药,这些对现在的司玄毫无作用,他拿起一颗粉嫩嫩的桃子:“这个,可以助长百年功力,你拿去。”
百年?
江芜在下界,也不过活了二三十年……还好之前都没有与什么人硬碰硬过,否则她那点灵力,真不知要死多少回。
司玄将箱笼全打开,把江芜可以用的全清点了一遍:“你现在虽是灵族的身体,却也不可一次性……”
他回头看着嘴巴满满当当的江芜,还未说完的话卡在了嘴边,江芜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又往嘴里塞了一颗丹药:“不可什么?”
正说着,她的脸逐渐冒出细细密密的汗,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江芜用手朝自己扇了扇:“妖界不是四季如春吗?我怎么有点热……不好。”
江芜原地打坐,引导着体内汹涌的灵力在沿着经脉运行,周而复返,生生不息。
司玄抬手为江芜设下了一个护身灵阵,守候了许久也不见江芜醒来,待有人来通报故友求见,他才离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通报的是故友,得去见一见。
来人衣着质朴,年纪偏大,身后跟着十余人,两两各抬一个箱子,领头人笑道:“偃月卫项山拜见妖君,听闻妖君负伤而归,项山特地为妖君带来些灵丹妙药,愿妖君早日康复!”
司玄打量了一番众人,项山笑得和乐,他身后的那小子却是露了马脚,那眼神,司玄见过,可以称得上是嫉恶如仇了。
他浅笑一声,叫众人免了礼。
项山道了谢,满面笑容在转过身去的霎那烟消云散,他眼神凶厉,向众人递了个眼色,嘴上却笑呵呵道:“妖君大人,这些都是项山搜罗了好久才得的灵丹妙药。”
那些人一齐弯下腰,不料箱子未打开,他们人便瞬间跃向司玄,各式各样的法器出现在他们手中,向着司玄砸来。
有人大喊:“狗贼,拿命来!”
“玄狗,去死!”
巨大的重击砸在司玄方才站过的台阶上,扬起一片尘土,项山定睛一看,竟连一滴血也未见着。
“狗贼哪里去了?”
项山也正疑惑,顿时脖颈一紧,一只大手自身后捏住了他的脖子,司玄只需要轻轻一用力,项山必死无疑。
“你不是受了重伤丢了龙珠吗?”项山气急,却是无可奈何。
司玄轻歪脑袋看着他:“我这才回来几日,谁告诉你的?”
“哼,忘恩负义的狗,总有一天,会有人取走你的狗命!”
司玄不明所以,甚至还觉得有些好笑,他单手捏着项山,缓缓抬眼看着眼前这些手足无措的人。
他们察觉到司玄不善的眼神,竟也开口骂起了人:“狗贼,就算杀了我们,也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杀了你!”
“我不杀你们,你们回去,叫人来将项山赎回去。”
项山一听却是急了眼:“别听他的,你们走!”
众人为难起来,愣在了原地。
司玄没那多耐心,手上用了几分力:“愣着干嘛,去呀。”
项山的脸逐渐涨红:“不,别去。”
这一来一去更叫众人为难,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这时终于有人站出来拿了主意:“玄冥心狠手辣,救人要紧!”
话罢,十几个人争先恐后涌出了这座府邸。
自己有这么叫人害怕吗?
司玄看了眼被憋得说不出话的项山,将他一把扔在了地上,罢了,还取出一张帕子擦手。
“说,谁派你来的。”
府中侍卫早已闻声而来,他们是容景派来的人,却也知道这是司玄的府邸,还不知这位玄冥妖君将来在妖界还会不会坐上原来的位置呢。他们麻利将人押住,任由司玄审问,旁边的人见状,叫人去通知了容景。
司玄将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可现在也不是纠结他们的时候。
项山冷哼一声:“无人指使。”
司玄闻言向他走了一步,项山还以为他要用刑,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动弹不得。
“你很怕我。”司玄紧紧盯着他的双眼,“那就说说你为什么要杀我吧。”
他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项山气急:“你阴险狡诈,忘恩负义,背叛旧主,你还有脸问?”
司玄不禁沉思起来,十年前容景是以自己叛出妖族对自己发出的悬赏,并非派人寻他,那他是做了什么,才会被框上叛出妖族的名头呢?这一切说白了就是源自妖王之位的争夺,莫非当初是他杀了大皇子容竹?借他的手杀人,容景才能服众。
他试探问道:“我背叛了容竹?”
他的语气平淡如常,不见喜怒,落在项山耳朵里却是嘲讽一般,他叫道:“怎么?敢做还不敢当?别以为这十年来容景将你藏起来你就能瞒天过海,妖界多得是人想杀了你!”
司玄记得江芜说过,水月宴上曾经的他对容景的态度十分不屑,对容竹倒是欣赏有加,那么后来的两百年间,怎么看他都更有可能站在容竹这一边,这些人因为自己“背叛旧主”才来杀自己,这才合理。
可自己为什么会背叛旧主?又是谁给他下的冰魄?
司玄心中有了个大致的猜测,却也不敢妄下定论。像项山这样心属容竹的,若他是容景自当不会留下,还让他蹦跶到了自己面前,容景这是想试探自己。而项山能活,背后必定有人作保,看来这妖界,也并非看起来那么平和,他倒是很好奇项山背后的人究竟是谁?他会弃掉项山,还是会再次保下他?
项山的一片骂声在司玄这里全成了过耳云烟,他叫人将他带下去关了起来,正思考着这妖界现今的局面,却后知后觉的发现,空中掀起了一股奇怪的气流。
这府邸周遭的灵气,好像都在涌向一个地方,司玄顺着异状的方向看去,是江芜所在的那间屋子!
她吃下了那么多灵物,体内灵力定是暴涨,缘何还要这么多外界的灵气?
司玄赶过去时,屋子外边已经围了一群妖侍,都因为护身阵法进不去,有的甚至已经露出耳朵竖起尾巴在听房内的声响。
见司玄过来,她们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将司玄迎了进去,不免有多嘴的还问了一句:“江芜姑娘这是怎么了?”
司玄冷冷看了她一眼:“你们都下去。”
众人识趣离开,却也都未走远。
不停的有灵气涌向江芜,已经在她周围形成了一个小漩涡,坐在漩涡中央的江芜也已恢复面色红润的样子,司玄没有妄动,只是在她附近为她护着法。
*
朦胧间,江芜睁开了眼,等她看清眼前人,当真是吓了一大跳,是越琴,不同的是他现在是黑发。
越琴很快就察觉到了异状,牵起她的手,关切问道:“怎么了?清儿?”
江芜明了,这是又陷入到瑶清的记忆中了。她看了看自己又小又肉的手,又看看比自己高了一大截的越琴,知道了这应该是瑶清小时候。
她摇摇头:“没事。嗯……琴叔,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等你到了就知道了。”
江芜观察起四周,这是一条很长的台阶,通往一座巨大的浮岛,向前看,还能看见浮岛的底部。而在这座浮岛的四周,还漂浮着各个大小不一的浮岛,江芜记得,这是通往瑶华宫的路。
长阶两旁,站满了许许多多仙气飘飘的人,对他们行了一路的注目礼。
二人终于走到了尽头,站到了瑶华宫门前。
越琴一把将她抱起,笑问道:“怎么样?清儿,这儿从前是你父母的宫殿,以后就是你的宫殿了。”
“瑶华宫。”稚嫩的声音从江芜口中传出,“可是琴叔叔,清儿想与你住在一起。”
她还没弄清楚自己怎么就突然说话了,便被越琴抱着往里走。越琴道:“以后清儿住水月殿,琴叔叔就住重华殿,我们呀,就只隔了一个瑶池。清儿知道吗?你的母亲最喜欢的,就是在瑶池喝酒赏荷。”
“那琴叔叔呢?会和母亲一起吗?”
越琴看着怀中天真发问的小孩,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笑说:“当然是你父亲了。”
江芜从他眼中看到了失意,瑶清的父母又是何人?会让当上了仙帝的越琴露出如此神态?
一段记忆从她脑中闪现,对了,我的母亲……不,是瑶清的母亲,是月神子曦,她的父亲是水神若望,这是琴叔与她说过的。
父母都是神,而瑶清却是灵族,那瑶清的父母便是在混沌神决明出现之后成神的……灵族。
一阵眩晕袭来,待眼前清明,江芜才发现自己俨然已经换了一段记忆。
这是一座极大的书楼,江芜向上看去甚至看不清这里到底有几层,若想知道,恐怕只能从旁边旋转形的楼梯上去,一楼接一楼地数才知道。
“清儿,喜欢吗?你平日爱看书,我着人搜集了各族书册典籍。”越琴的声音从身旁传来,江芜侧眸一看,自己已经快长到越琴的肩了,这是少女时期的瑶清。
“有下界的吗?”江芜不禁出声问。
越琴神态祥和,温声细语:“有,各类书籍都有,不过……”
“琴叔叔,是又有地方出现祟族了吗?那快带我去吧。”
越琴摇摇头:“上界的祟族该死的已经死了,剩下都逃到了混沌界。但诸神之战后,上界不仅损失了人,还损失了诸多灵气,清儿,你想看到上界变得像混沌界一般,萧瑟荒凉吗?”
“这可不行,我们这里山清水秀的,怎能任由它变成混沌界?母亲的瑶池还在这里呢。琴叔叔,你一定有对策,对吧?”
“我们去下界,一是清剿下界的祟族余孽,二是将驻守下界的族人召回,我们自此关闭上下界来往的通道,以免灵气流失,待来日上界重回往日光辉,再开启上下界通道也不迟。”
江芜感受到自己点了点头,瑶清好像颇觉有理:“好!就这样办!琴叔叔,我们明日便出发。”
又是一顿眩晕,江芜再度睁眼,竟是传闻中上清神女清剿邪祟时的场景。
江芜放眼望去,无数天兵漂浮空中,好像驾着祥云,而自己,就站在一朵七彩祥云中间,自己脚底下踩着的,是一朵盛放的金色莲花,往下看去,江芜几乎能看见所在这一片大陆的边际,还能远远望见另一边还有一块大陆,有不少修士腾云驾雾,押着各种各样的妖魔上前。
越琴站在了她的左边,一声号令便有无数天兵分散了出去,他们飞往下界的各个地方,带回来一只又一只祟族。越琴正一一审视着他们送来的妖魔,几乎都是祟族的漏网之鱼,他派人将这些妖魔放在一张无形的网中集中起来,等到了一定数量,便叫瑶清出手,荡清混沌。
此刻江芜正是瑶清,不知为何,这次的记忆尤其清晰,她甚至能感受到神力在她体内流转时那股玄妙的感觉,亦能感受到御灵珠在她胸口的那股异物感。
不知清剿了多少批,她感觉自己都快累趴下了,越琴看着她的样子,显得有些心疼,好像恨不能自己代瑶清出手一般。
他安慰道:“清儿,坚持一下,很快就好了。”
江芜点点头,没有说话,她想,越琴也曾真心对待过瑶清吧,当他为了一颗御灵珠刺向瑶清时,瑶清面对这个如养父一般的人,该多么心痛,定然是痛过了越琴刺向她那一剑。
不知为何,江芜悲从心来,竟掉下了一滴眼泪。
“江芜?”见江芜周身灵力平静了下来,司玄放下了心,不想她竟突然落下了泪。
江芜睁开眼,这是真的醒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心中也觉奇怪,愣了一会儿,她才在司玄的搀扶下起身,她道:“这不是我的眼泪,是瑶清的,我与她,好像……好像……”
“通感,你是不是又看到了她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