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二人出阵,竟才过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吴策早已不见了身影,应是追着莲筝去了,只剩一群白云观的道士包围了二人。
江芜第一时间查看了体内瑶清的状况,她的灵元正在沉睡,比初见时还要虚弱几分。
她赶紧将瑶清放进魂玉之中。
江芜能有与吴策一战之力,白云观众人都十分戒备,不敢贸然出手,净觉不愧为白云观主,颇有眼力,他喊道:“二位与我洛书门无怨无仇,只是恰巧路过,那女子抢了云栽木已经离去,二位快追去罢。”
司玄轻笑一声,不理会,江芜问顺带问了一句:“可是往东岛的方向去了?”
净觉犹豫了一下,吴策料定这二人出不了阵,已经追去了,可是现在这白云观谁能打得过他们,最终他还是老实交代道:“正是!正是!”
东岛是临近东洲大陆东海岸的群岛,岛上只有一个以海神为尊的神秘门派,名唤无极,常年与世隔绝,少与外界联系,这么多年,江芜也只在少时遇见过一位自东岛来的道友,一起同行过一段路程。
“浮生三千境中冷玉化作了莲筝的模样,是否说明了莲筝才是那女子?”江芜猜测道。
司玄也这么觉得:“莲筝早便出阵,极有可能本就是冷玉认识的人。冷玉是人鱼族,莲筝确是人族。”
“现实中的结局是,冷玉死了,莲筝没死,那白栩定然活了下来,他身上的混沌……”江芜难免忧心。
“现实中,白龙一族还会活着吗?” 司玄垂眸,眉眼中也透露出一抹忧色。
江芜看着他,转而道:“莲筝来自东岛,也许去那里有希望找到白龙族。”
二人向东出发,登上了一艘往东岛去的船,临行前江芜见江浮云几日未到。便给江浮云发去一道传讯,并无回音。
江芜只当他是在生自己的气,可是她并未不辞而别不是吗?
她站在甲板上,对司玄蛐蛐道:“我不是给他留了一封信吗?二十六的人了,还小孩子脾气。”
司玄对江浮云的印象素来不好,并不是因为他小孩子脾气,而是因为他也太过狂傲了,能打架了不起啊?是以他应声道:“指不定又惹了什么麻烦,躲着呢。”
他偏过头去,不想竟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吴策,竟这么巧碰上了。”
江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莫非莲筝也在船上?”
吴策越过人群,四处张望,正是在寻找莲筝,不知为何,他追着人到海岸边便丢失了她的踪影,东岛离东洲还是有些距离的,吴策认为她破阵后又一路飞到海岸,灵力消耗巨大,乘船回去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司玄问:“我们也去找?”
江芜随手捏了个小符,悄无声息便落到了吴策身上,吴策竟也没有一丝察觉,她道:“何需你我亲自动手?”
吴策并没有在船上找到任何莲筝的踪迹,不知他是作何想,竟没有去东岛无极,江芜二人则为免麻烦,一路打听便去了东岛无极,莲筝是东岛的修士,在东岛无极的可能性最大。
“我们这儿没有叫莲筝的人呐。”东岛无极的人听闻是大陆云山人,竟派出掌门亲迎,这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一身麻布衣裳叫人看不出竟是一派掌门,她笑呵呵道:“不好意思呀小姑娘,刚晒完鱼干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裳呢。”
江芜也笑道:“不妨事。我们找那位姑娘是有要事相求,她也许不叫莲筝,是一位着青衣戴面纱的女子,腰上用丝带系着一颗特殊的珠子,像是法器,若是您知道她,劳烦掌门帮我转达一下,我们并无恶意。”
“嗯……”老太太面露犹豫之色,“那颗珠子……可是……”
她转身叫人取来一张地图,颤巍巍打开:“诶呀!你们既然大老远过来了,那我就跟你们说说吧。”
“这里就是我们无极派了,”她指了指东岛地图的西部,又指向南边,“你们要找的那位就在这里了,当地人都知道她。”
“她是散修?”江芜问。
老太太思索了一二:“算是吧,但你们要小心些,她脾气可不太好。”
老太太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对身后人道:“真不错呀,又诓到两人,可惜实力不怎么样,好在是云山的。”
后边的小弟子笑嘻嘻道:“若是他们死在那儿,云山定会派人来,那个大麻烦迟早解决掉!”
东岛气候宜人,草木茂盛,硕大的树冠相争,光线只能从缝隙中挤进来,在林地中留下耀眼的光斑。
司玄背倚在树上,一缕阳光斜着打在他的脸上,他磨砂着手上的留影戒,懒懒看向身旁人,见江芜深吸一口气,满脸享受,便也放下了催她走的念头。
自江芜回来,还从未觉得身心如此放松,短短小半年的时间,她离开了云山,查出了当年噬灵蛊的真相,马上就能找到云栽木,进而就能去上界了。
只不过有一件事,始终让她有些耿耿于怀,便是凌霄最后与她说的那番话,混沌间接除去了许多与她一般的人,很显然,下一个会是她。
一旁的司玄见她不知想到什么眉头慢慢就皱起来了,调侃道:“方才是谁说想要走走,顺道看看这东岛风情,怎么,怕累又不想了走?”
江芜无奈一笑,继续向前走,司玄紧跟她的脚步,看着她的身影,半晌后,只见江芜顿住了脚步,转身对他道:“我有件事好像没同你讲过,混沌想杀我,上次在临仙时则灵是为了云栽木而去,可能也没想到会碰见我,可这次……”
云栽木到了莲筝手里,则灵不知为何要寻云栽木,却又半途扔给莲筝,定是会再来寻她的,也会猜到江芜会来寻莲筝。
司玄懂她意思:“确实没给我讲过,只是……上次在你的幻境,我看到凌霄杀你时的情景了,则灵也要杀你,很明显有祟族想要置你于死地。但你……是下界人,怎么会得罪祟族?”
能这般掌控混沌的,定是个比则灵强大许多的祟族,只是祟族应该待在上界,而非在下界作祟。
江芜摇头,忽的想起什么又抬起头:“你在我的幻境还看见了什么!?”
司玄不明意味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别在意这些,如今你、我、瑶清是一条船上的人,但若实在不行,我也会毫不犹豫扔下你们走的。”
*
瑶清,瑶清!?
“已经两日了,瑶清怎么还没醒?”江芜摸了摸耳坠子上的透红魂玉珠子,“瑶清?”
瑶清前段日子清醒的时段很多,江芜一直以为她的灵元恢复得很好,不想这次仅仅让她掌控身体一段时间,便足足昏睡了两日还不醒。
她骤然转身道:“有什么办法能让瑶清的灵元迅速恢复……吗。”
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完,便已经看不着司玄的人影儿了,树叶被风刮着,发出簌簌响声。她顿觉奇怪,还以为他是想捉弄自己,便快步追了过去,左右张望。
当她无意越过某条隐秘的线,顿觉四周一阵冷意,连天光也减弱了几分。
司玄骤然出现在他眼前,站定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她顺着他的目光斜向上看去,这一片树林中,竟不知挂了多少人。
他们有的被一根粗麻绳套着手臂挂起,有的被套着脖子挂起,有的又被套着大腿倒挂着。他们神色各异,有惊慌,有恐惧,有痛苦,像是被挂在上边活生生饿死、勒死、脱水而死的一般,有的人似是还挣扎过,双手都挂在麻绳上,有的人因尸体腐烂,部分肢体脱落,如秋日落果般掉到了地上。
见此情景,江芜只愣了一瞬,便悄声拿起照月,试探一声:“司玄?”
此地太过诡异,焉知眼前人是否真是司玄?
司玄回首:“怎么?怕祟族埋伏你?”
他一开口,江芜就知还是这人,她挽了个剑花将剑负在身后,三两步走到司玄身旁:“这是个隔离空间的阵法,布阵者应是没想到会有人来。”
“或许他根本不在意谁会来。”司玄用手,指了指,江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树上吊着一具新鲜的尸体,是一个面色苍白的少年郎,着鹅黄色道袍,不似东岛装束,应是个云游道人。他单一只右手被吊着,一动不动,看着像是被活活饿死渴死的。
江芜不禁叹道:“看着也就十来岁,真是可怜。”
两人冒然闯入这个阵法,布阵人应是很快就会察觉,他们刚想往前探探,以免遇上什么无所遁形,却听上方传来一个若蚊蝇叫唤的声音:“救……救……救我……”
江芜顿时抬头,却只能看见一个干枯的头颅,半录着牙床,似是对她阴森笑着,难不成这里的尸体活了?
“砰”的一声!一个物件落地的声响自二人身后传来,回头一看,竟是一个石头雕刻的罗盘掉在了先前二人经过的地方。
江芜抬头,只见方才那具新鲜尸体晃晃荡荡,那少年眯着眼,气若游丝:“救我……”
待照月剑划断麻绳,司玄抢先一步飞身接住那少年郎,将其平躺着放下,江芜连忙拿出水壶要喂他喝,却被司玄拦了回去,他拿出他的水壶喂给少年郎,却因灌得太急反而呛到了他。
江芜忙将他扶起,拍拍他的背,将水壶自司玄手中夺过,一点一点喂给他。待他好些了,又取出一颗丹药喂他吃下。
等恢复了力气,少年郎努力睁开眼看看二位救命恩人,有气无力道:“真是天不绝我孟少轩,多谢二位道友。”
他喘了口气,像是终于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猛然起身,左右张望叫道:“师兄!我师兄在哪!?陆师兄!”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奈何浑身无力,江芜给司玄使了个眼色,司玄虽不乐意似的,却也与江芜一同将人扶了起来,孟少轩焦急道:“二位道友,我与陆师兄一同来东岛寻一位朋友,不想惨遭暗算,我不知道师兄是否也被吊在这里,劳烦二位助我找一找,他受了很重的伤!”
这少年没什么伤口可见,尚且差点死了,照他说他师兄受了重伤,岂非早已殒命。江芜虽然这么想,却也没直接说出来打击这个小少年,她安慰道:“你别急,我们扶你去就是。”
孟少轩仰着头,焦急地带着二人转了一圈回到原地也没看见自己的师兄,不禁松了口气:“幸好,师兄没在这里。”
司玄不客气道:“说不定死在了其他地方。”
孟少轩闻言一怔,他说得也不无道理,可他还是乐观道:“也有可能逃掉了,既然没有消息,那就是是还活着!”
江芜则瞪了司玄一眼,眼神好像在说:“你不说话会死啊?”
司玄偏过头去假装没看见,江芜问孟少轩:“究竟怎么回事?你为何被吊在这里?是什么人做的?”
孟少轩原地坐下:“你们是被无极门那老太婆指过来的吧?哼!她道我朋友去了岛南,我与陆师兄便到了岛南的一个渔村里,喝了毒酒遭人暗算,我晕死前陆师兄替我挡了一刀,醒来后便在这里了,定是那无极门搞鬼!”
“下手的是无极门的人?”司玄问。
“是渔民,可一个小小村子的渔民,怎么会又怎么敢对我们两个修士出手?背后除了无极门还能有谁?”
孟少轩气急,差点背过气去。
江芜司玄相视一眼,那老太太与他们说话时很奇怪,先说无极门没有这个人,又说她就在岛南,难道是想像对付这两人一样对付他们?可是为什么呢?这对无极门有何好处?
江芜问:“你们和东岛无极有仇?”
“当然没有!”孟少轩立马反驳,“若有,我和师兄怎会毫无防备就来了这里?怎会毫无防备就中招?”
三人在这个怪异的地方徘徊这么久,却始终不见有人来,最终还是决定随孟少轩去那个村子里看看。
江芜形容了一下莲筝的相貌,问了他有没有见过莲筝,得到的答案果然是没有。莫非莲筝真是无极门的,而那老太太是将他们骗到岛南?
孟少轩一路走一路大口吃着江芜给他的馒头,抽空给陆羽传个音,毫无意外没得到任何回音,越是这样他心中越不安,叨叨个不停:“若不是那酒里的药让我们失去了灵力,那个黑小子怎么打得过我们?再见到那男的,我要把他打到说出我师兄在哪里为止!”
江芜一直照司玄所说向魂玉珠子里灌入灵力,希望她好受些,直至三人逐渐步入那个小渔村,却不见一个渔民。
风里带着丝丝海水的味道扑面而来,放眼望去,房屋越来越多,却都是空无一人。
孟少轩径直跑向招待他与师兄的那户人家,推门一看,连原本地上的血迹也干干净净,他慌忙叫了一声:“师兄!”又跑出屋外,一边跑一边叫:“师兄!陆师兄!陆羽!”
这里不见人影,但确实有人生活的痕迹,可有什么事能让一个村子的人同时离开呢?
司玄驻足原地,闭上眼,敛息静听,江芜见他不走,停下脚步看他:“怎么了?”
“你听。”
江芜也敛息凝神,耳边除了海鸥鸣叫、海风吹拂和孟少轩的声音,好像……还有一段旋律。
“咚!咚咚!咚!咚咚!……”这个声音恢弘沉闷似战鼓,随着海风传来,若有似无。
司玄指向迎风的方向:“是那边。”
三人循声而去,鼓声便越来越响亮、清晰,很快前方便出现了一大片深蓝色。
那渔村里的渔民应是尽数都在这里了,他们着蓝色衣裳,神情木讷,全神贯注看着一个巨大的以木板建成的平台,连江芜一行人混入其中也无人发现,亦或是说无人在意。
木台上一群着深海蓝色怪异服装、脸上涂抹着红绿蓝三色涂料的人击打着各种锣鼓,沉闷古朴的大鼓声、清脆短促的小鼓声、震耳欲聋的锣声相互交织、升落有致,轻而易举便叫人沉醉其中。
司玄猛地回神,向着江芜孟少轩额上一点,二人便也清醒过来,江芜不禁道:“这曲子竟能惑人心智。”
“快看,那里绑着人!”孟少轩指着台上叫道。原来那台子是挨着一块巨型礁石而建,礁石的上方裂成了两块,每一块都立着一个木桩,木桩上分别绑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身上的蓝色华袍挂着许多华丽的珍珠螺钿饰品,脸上带着红木面具,一动不动。
“吼呼~!”不知台子上的谁吼了一声,那群身带小鼓铜锣的人开始走位。
他们踏着一致的步伐不停变换着阵型,跳着奇异的舞蹈,锣鼓声正至**,又一瞬落下,台上所有人一同转身,向着礁石上的人跪下,台下渔民也随着他们的动作跪下,嘴里叽叽咕咕不知念叨着啥。
这是一场盛大的典礼,江芜三人站在一群跪拜的人群中格外显眼,却无人在意。司玄不禁吐槽道:“怎么我们每次都能碰见神叨叨的事情?”
不知过了多久,台上一名黝黑的光膀子男子脸戴面具,举着一根法杖率先起身,孟少轩道:“就是他!”他说着就要冲上去,却被江芜拦下:“先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那法杖男子双手平举,四名敲大鼓的壮汉随之起身,三两下跳上礁石,解开被绑着的二人,四名壮汉两两举起一个人,“嘿哈嘿哈”几声就准备将人扔下去。
孟少轩焦急看着身旁两人:“我们不救人吗?”
若是当着这么多人坏了他们的祭祀,必然会引发他们群起而攻,江芜道:“你想救,等会儿悄悄去救下就行。”
“这怎么行?那两人淹死了怎么办?”
眼看那两人就要被扔下去,孟少轩也管不了那么多,飞身直上就要接住最近的那男子。
江芜本想任他去便是,却见另一个女子的面具在她被扔下去的一瞬间掉落,而面具之下,竟是阿离!江芜来不及多想,一瞬间便到了礁石处,借力礁石一蹬,借住了阿离。
孟少轩都没看清什么东西飞过了他,待他接住那名男子,定睛一看:“你不是不救吗!?”
江芜接住阿离,飞身回到礁石,两脚便将四名壮汉踢了下去,她捧住阿离的叫了两声:“阿离?阿离?”确认她只是晕倒了,她才抬头看向孟少轩抱着的那人,这是阿离,那个人岂不是江浮云?
正巧孟少轩将那面具揭下,发出一声惊呼:“师兄!”他晃动着陆羽,竟真将陆羽晃醒了:“别慌了,头疼……”孟少轩立刻转忧为喜:“太好了!师兄你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