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即逝 第46章 浮生三千一境止

冷玉领着司玄走在长街时，四处已不见人影。长街左右，青灯散发出沁人的冷光，整座城陷入死寂。

“这些青火，究竟是什么？”司玄问。

冷玉直言：“来自冥界的冥火，可以叫人看见故去的亡人，亦可幻化出心中所念之人。”

司玄现在最想见的，确实是梦中那青衣男子。

“你一个亡灵，要如何将我们带出去？”

刺骨的寒风将冷玉的发扬起，她回眸浅笑：“去我的境，杀了我。”

话音落下的一瞬，凤鸣骤起，一只火凤自城中冲破云霄，火红的光映照在冷玉的半张脸上，仿佛为她笼罩上一层光辉。

“赤翎箭。”司玄仰望火凤，直至火光熄灭。

“不好！”冷玉惊呼，“快跟上来！”

她直奔火凤冲天的方向而去，司玄无声跟在后面，竟发现她的身法出奇的差。

冷玉能穿梭两境之间，可见修为不低，只是这身法却杂乱无章，司玄体内灵力只恢复极少，竟也能跟上她的速度。

二人赶到时，青烟化作的金衣男子已被瑶清打得散了形。顷刻之间，沿街灯笼里的青火便顺着房檐、木架蔓延起势，这座孤城瞬间便化作了一片青色火海。

冷玉拿出一只燃着青火的蜡烛：“抓住蜡烛！”

不料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青火便骤然熄灭，方才的女童声再度响起：“冷玉，你偷了我一人便罢了，竟还敢来第二次！”

冷玉轻笑一声：“小鱼姑娘，你敢现身吗？”

瑶清实力强悍，若有她从旁协助，或可破除此境，也不必她大费周章了。

被称作小鱼的，便是方才的那城门口的女童，亦是此境之主。

“当年永城的那场火，可以焚毁一切，你们能活下来，自然就见着我了。”

“冷玉姑娘，这可如何是好呀？”司玄故作忧虑，“为了回来救她，可得搭上我们两个人了。”

瑶清轻皱眉头，没太懂他什么意思，漠视着司玄。

冥火席卷了整座城池，青色的火光映照着夜空，与那几抹月色相融。一片烟尘之中，一群人影若影若现，向着三人迅速靠近。

青色的火焰烧得无声无息，耳边只余冷风刮过耳骨的声音，瑶清看见那些层层叠叠的人影，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什么？”她不禁出声道。

相继有人从烟尘中踏出，他们穿着烧焦的衣裳，脸上焦糊一片，已经分辨不出面貌，只能勉强看出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应是这座城的百姓。

“竟然将亡灵就这样放出来了，也不怕他们吃了生魂夺去她的境！”冷玉面露诧色，仅纠结了片刻，便有亡灵已经窜到他们面前了。

司玄对瑶清道：“赤翎诀的火为极阳，可以拦住他们。”

瑶清焉能不知？

她举起伏蛟弓，灵力涌出化作灵箭，将靠近的几只亡灵射得散了形：“这并非真正的赤翎箭，无用。”

炽翎箭中极阳之火是源自于箭羽上的一支凤羽，只用炽翎诀射出的灵箭自然是无用。

散形的亡灵很快重聚，越来越多的亡灵靠近，被三人以灵力化成的屏障堵在外边，形成一堵环绕的人墙。

无数亡灵汇聚成山，向着屏障内蛄蛹，一张张狰狞的面目挤在一张透明的屏障结界上，张牙舞爪，似要扑咬而上。

亡灵堆积成山，犹如一片厚重的阴云压了上来，显得这道小小的屏障岌岌可危。

冷玉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可以强行开阵带你们去我的境，但我会少一半的修为，届时境中事事，皆不是我可控，你们只要记住，尽快杀了我。”

“好。”司玄立马答道。

瑶清不明所以看了司玄一眼，暗自与江芜传音道：“她这是何意？”

先前司玄说话阴阳怪气，江芜早便察觉不对，看来他是故意与瑶清不合，想顺着冷玉，看看冷玉的意图究竟是什么，她道：“许是一心求个解脱？现下也别无他法了，跟着看看吧。”

亡灵堆积成的小山顷刻之间崩塌，一个五六岁女童从烟尘中走出，一挥手便使得亡灵凭空浮起，可里面却连那三人的影子也没瞧见一个。

“就为了两个生魂，竟然耗费修为……”

*

“带二位长老去歇息。”

“是。”

瑶清眼前逐渐清明，一睁眼便见司玄与她并立，二人面前是一位长相清丽的女子，着青色衣裙，发尾卷卷，耳朵是像水晶般的鱼鳍，她吩咐完身边侍从，转身对二人笑道：“二位长老先去歇息，小幺晚些时候再去拜见。”

是莲筝？人鱼族，很多年前便避世下界。

瑶清司玄相视一眼。

话罢，莲筝很快带人离去，只余一个侍从为他们领路。

各式草木肆意生长，是江芜瑶清从未见过的，唯有其中散落分布的珊瑚，格外惹人眼。这是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照明多靠路边蚌壳中的巨大夜明珠，他们脚下踩的，是细软的沙子。抬头看见的，是笼罩数里的结界。

瑶清回头看了一眼莲筝离去的方向，是一座层层叠叠的华丽宫殿，依巨石而建。

“这是……龙宫？”瑶清依推断出声道。

前面领路的小侍女颇为可爱讨喜：“是呀！二位长老不远千里来参加我们王的婚宴，怕是累坏了吧。”

长老？是他们现在的身份。

婚宴？是莲筝的。

司玄试探道：“莲筝的婚宴……何时开始？”

小侍女笑着，极为掩饰却还是面露一丝忧色道：“这……定的是明日。”

见小侍女未反对，司玄便知是说对了，莲筝是人鱼族的王，而这少君，多半就是龙宫的少君了。

“是明日便是明日，你犹豫什么？”司玄问道。

岂料小侍女扑通一声便跪下了，埋着头颤颤巍巍道：“是奴妄言了，只是……只是奴听闻，龙族少君不同意这桩婚事，游历在外至今未归。”

“那还办什么婚事？”瑶清疑惑。

“啊？”小侍女似乎没有想到瑶清会这样说，“长老您忘了？这是龙王与人鱼族早便定下的婚事，定在了王一百零八岁这年。”

司玄打圆场道：“怎会忘？起来带路吧。”

他身形高大，眉眼锋利，冷眼看人时显得不怒自威。

待人退下，司玄三人才能坐下讨论一番如今的情形。

冷玉还未现身，却出现了莲筝，便说明冷玉与莲筝相识，可她却是境中亡魂，这太过巧合。

“莫非莲筝也未出阵？”瑶清猜测。

司玄道：“我开天眼一观，这里并没有上一境那样多的亡灵，这个莲筝不是其实之一。”

那便只是境中的幻境。

“人鱼族的王与龙族少君的婚宴，到访宾客必然不少，她应该会在那个时候出现。我们还是想想怎么杀她吧。”江芜不知冷玉姓名，便用“她”字代替称呼。

*

天色渐暗，正当二人将歇之时，外头却传来一阵敲门声。

小侍女的声音自外边响起：“十一长老，王请您与十三长老去一趟。”

司玄三两步去开了门：“何事？她不是说会来拜见吗？”

小侍女看了一眼瑶清又看一眼司玄，急忙道：“十三长老，正好您也在！王那里出了点状况，需请二位亲自前往，为王撑腰！”

“撑腰？”

*

瑶清与司玄到殿中时，只见青衣女子独立殿中央，身旁两位壮士押着一蓝衣女子跪着，而她们的前面，还有一白衣男子向高座之上的白发老者跪着。

几人争辩声不断，莲筝看起来颇为愤怒，单手执一根骨鞭，怒道：“这便是您老人家说的游历在外？若是再晚个一年，孩子都能叫爹了！”

高座之上，应是龙宫之主，龙王。

龙王并不像民间所传的那样威武，反倒是老态龙钟。或是说，龙王其实是民间百姓想象力上的产物，而眼前这位，仅仅是世上现存龙族的一族之长。

司玄第一时间开了天眼，确定这只是幻象不是亡魂之后安下了心，他也许能借机打听龙族在外界的位置，找到龙族，找到扶桑神树，便也无需与他人去争那一枝云栽木了。

“十一，十三，你们怎的来得这样晚？小幺都叫人欺负去了！”大殿旁有十余个人鱼族，能这样称呼他们的，应该就是人鱼族其他长老了。

“这是怎么回事？”司玄疑惑问道。

“哼！”最先说话那一位看起来年纪不小于那龙王，不再与他们多说，指着跪下的蓝衣女子向着龙王怒斥道：“你我两族婚约在前，我人鱼族一族之王，岂容你们这般羞辱！？”

瑶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跪着的女子竟是冷玉！

她背上有几处鞭痕，应是莲筝手中骨鞭所致。

前方跪着的白衣男子这下出声了，他怒视莲筝：“三年前，我早已去人鱼族退了婚，何谈羞辱！？”

“栩儿！”龙王怒斥。

白诩咬牙转头，不再看莲筝：“父王，我说过，我不会娶她！”

龙王真是恨铁不成钢：“两族之约，事关重大，岂是你一股脑冲去，仅凭你一言便能取消的？”

莲筝冷笑：“你这么做，无非是想整个东海都知道你龙太子白栩无意我莲筝！”

听到莲筝二字时，白栩皱眉偏头看她，怔了良久：“我并非此意……我与阿玉相恋也不过一年，你又何故为难她？”

“何故？”莲筝嗤笑他的天真，“难不成要将她迎进来，为你诞下龙儿？”

她唇角一勾，皮笑肉不笑，冷冷看向双手被压着，不能动弹的冷玉：“冷玉？你以人身育龙胎，很难不死，我也是为了救你一命。”

话罢，她扬手便向着冷玉微微隆起的肚子抽去一鞭，毫不留情。

瑶清这才注意到，冷玉竟怀着孩子。

幸而白栩动作快，飞身扑在了冷玉身前，替她受下了这一鞭子。顷刻之间，他身前的白衣便见了血。

莲筝冷声：“白栩，我并非要她的命，也并非多喜欢你。你比我清楚，我们两族都需要这桩联姻。三年前你使我在东海颜面扫尽也便罢了，怎么？明日婚宴，你还想让我一个人去吗？”

白栩手停在胸前，根本不敢去碰身前的血痕，可见莲筝出手之重，他咬牙道：“我东海白龙族与你人鱼族，便只能以姻亲的方式合作吗！？”

“是！”龙王再度发言，“我白龙族的下一位太子，必须由人鱼族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