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有心栽花花不开,连花都没栽,委托人就自己出现了,唐瞳在惊诧的同时混杂了五成的不可置信。
有没可能是同名混淆视听的?
但机会难得,与其静观其变,不如主动出击。
唐瞳一改刚才的踌躇,站到房门前,敲响了门。
“叩叩叩”
“先生,我是唐瞳。”
“请进。”
像是已经等了很久。
门被一个不大的小孩子拉开。
说是不大其实有些不妥。十三四岁的孩子虽是不高,但也能从脸上看到少年的痕迹。
“脱鞋进来。”
梅蕴礼的声音。
教室宽敞却不明亮,外头微薄的晨光透过一层油纸早已散了大半,五六个年龄相仿的孩子穿着练功服站在椅子上,梅蕴礼拿着细竹鞭挨个指导。
唐瞳关上门,站在门边:
“梅先生,早安。”
他浅鞠了个躬。
梅蕴礼看了他一眼,点了下头,继续手边的工作。
就是要他等咯。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久,唐瞳打量了各个学生,最后判断出了陈谙。
无他,只是他的腿抬得最低罢了。
理论上来讲陈谙姓陈,不会在梅家内门子弟的班上,所以这里一定有猫腻。
梅家主一声“下课”,少年就各个从椅子上跳下,但脚依然绑着,没有松开的趋势。
混哪一行都没有容易的。
看着梅先生走过去喝茶了,唐瞳把握时机跟过去:
“梅先生,请问那位是陈谙?”
梅蕴礼把茶杯放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等学生七七八八走光了,梅蕴礼才意示他把门关上,跟他走。
练功房的侧面还有一扇门,唐瞳穿过去,里面是另外的院子,有几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学生。
这里的学生穿着舞台表演的戏服,背后映着亭台楼阁,别有趣味。
“红衣服的女孩子。”梅蕴礼开口,“怎么忽然想到问这个?”
上次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和公爵先生打照面的时候,那时候他怎么着来着?
哦,他直接递过残破的,可怜的小纸片,最后毫无意外地被丢到了角斗场。
唐瞳想了句比较让人信服的话:“我的一个老乡跟我说过她,刚刚听你叫她名字就想认识一下。”
梅蕴礼不知是信了还是没信:“她的《金钗思月》很好,有空可以去看。”
又穿过一个大堂,梅蕴礼略退一步意示他进去,自己回头关了门。
唐瞳朝四周看看。
这里应该是主事者的私人空间,或者说是高层领导开会聚集的地方,这里十分清静,古朴的建筑更彰显主人高尚的审美情趣。
小楼有两层,一层大多为书房,也有主人私人的练功房,二层应该为卧室,被挡住了,看不见。
“往前走。”梅蕴礼带了下少年的肩膀。
唐瞳被带到书房里。
“坐。”梅蕴礼指着书桌对面的椅子。
什么幺蛾子。
唐瞳心道。
梅蕴礼抽出一张纸。纸是泛黄的,上面印着雇佣合同。
“唐先生,请。”梅蕴礼连带着钢笔一起推过来。
看来被发现了。
唐瞳笑着接过纸笔。
这次的合同正规许多,纸页上的纲纲条条用的是黑字印刷。其实内容和昨天晚上的相似,没什么大的变动。
唐瞳拿过钢笔,拔开笔帽。
然后他顿住了。
“梅先生。”他指着最后一条,“工作期间必须留在梅府吗?”昨天晚上没有这条。
梅蕴礼象征性看了一眼,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是。因为翻译期间有部分不便透露的信息,所以必须暂时住在梅府。你的朋友我会派人告知。”
他看向唐瞳:“在此期间的衣食住行由梅府安排,不扣工资。”
唐瞳觉得这笔有点烫手。
对面家主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和**,他觉得这笔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唐衍的实力他是信任的,谈晚森也不会拖太大后腿。唯一的担心,任务对象也就在梅府里。
但这些不妨碍他不想留下。
“有什么顾虑吗?”梅蕴礼问。
“先生,我可以写保证书作保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唐瞳放下笔直面梅的目光,“但留在梅府……有些强人所难。”
郊外贫民窟奇怪的房东以及诡异的面点阿姨还要人去冒险,况且百乐门也不是什么太平之地,少一个人就多一分风险。
“不可以。”梅蕴礼答。
“是有什么一定要出去做的理由吗?”他问。
“我的朋友初来乍到,又在异乡,难免会有些不适应。我在的话我会安心许多。”唐瞳把钢笔笔帽盖上,横放在合同上,想推还给对面,却被按住。
外面铃声响了。
梅蕴礼站起身,眉眼间的温润和善消失殆尽:“你的朋友我会派人跟踪保护,并且允许在我过目的情况下里外信件沟通,其余一律免谈。”
他摆正椅子,摁下了唐瞳同样想起身的姿势:“一个时辰后我会回来,期待你的答复。”
门被关上,从外面上闩。
梅蕴礼的脚步渐行渐远,最后消失了。
唐瞳又看了一遍那封本可以不存在的信。
他敢这么做,肯定有相当的底气。梅府地位很高,梅家主更甚,所以他只有签字一条路可走。
唐瞳相当干脆地写下自己名字。
签字画押。
把自己卖了,但没事。
一个时辰,两个小时。唐瞳用五秒考虑清楚,又用五秒写字盖指纹,还剩下的大部分时间用来以小见大用。
他用一间书房推知整个梅府的造价,最后得出了个惊人但不惊讶的数字。
看这随处可见的花瓶古董,字画挂饰,这韵味深沉的古木桌椅,书架构式,处处有深沉的文化底蕴。
传承几代的家族,底蕴不会差。所以梅家肯定还有除了戏剧之外其他方面的事业。
怪不得不怕我死不签字。
唐瞳心道。
圆润唱腔清澈空明,穿过几道门依旧清晰。
陈谙……唐瞳在书房逛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资料。书桌的抽屉上了锁,一时半会儿打不开。
他重新坐下。
这个院子理论上是内门弟子的练功场所,混进个外姓的孩子多少有点奇怪了。
还是说内外门弟子是按成绩分的?成绩好的进内门,差的在外门。
比起上两种说法,唐瞳更相信是兼之。
有可能陈谙是破例,她唱得实在太好了。
距离梅蕴礼所说的一个时辰还剩下一小时左右,唐瞳打量着书房。书房唯有的一个窗户被死死封住,门更是从外面闩死,他根本出不去。
罢了。在梅府还要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也不急于现在几分钟。
———
唐瞳百无聊赖又耗了一个小时,终于等来了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和门被打开的声音。
“考虑好了吗?”梅蕴礼在他对面坐下。
黄底黑字,签字画押,一样不少。
“手伸出来。”梅蕴礼把协议拿过来又放下。
“真的。”唐瞳张开手掌,印泥的红印还留在指尖上。
梅蕴礼点头,把协议收进抽屉。
“出门左转,去找梅晔领衣服,换完过来找我。”他写了一张字条放进他手里,“这是你的宿舍,钥匙找梅晔领。”
“谢谢。”
作为家主座下管理人员中的一大人才,梅晔动作毫无拖泥带水,立刻去仓库拿了几套服装塞给他,并尽职尽责地把他带到所说的宿舍。
“你的意思是,梅先生让我住学员宿舍?”唐瞳想到那可怕的铃声,问梅晔,“我和他们一样作息?五点起床?”
“你的作息由家主安排,和内门不一致。”梅晔朝他摆手,“我还有一节课,你收拾快一点,不要让老师等人。”
衣服有四五套,两套里衣,一套常服,一套看起来正式点的长衫,看着像礼服。
梅晔让他穿礼服。
月白色的长衫穿在谁身上都很典雅,透露出文化大家的大气,千层布鞋蒙着黑布面,搭配正合适。
梅晔多看了一眼。
“家主对你应该挺好。”梅晔面无表情。
“如果把我强留下来算是挺好的话,那他对我是挺好。”唐瞳一样面无表情。
“他警告我昨天就该把你强留下,所以顺着他点,他会温和点。”梅晔偏头笑了下,“别把他惹生气了,家主生气贼可怕。”
唐瞳:“……”
“你自己过去吧,我要去上课了。”梅晔朝他摆摆手,“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