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时间像慢了百倍一样。唐瞳无聊地扯着自己的衣襟。为了消磨时间,他已经把自己身上能碰到的东西都研究了一遍,包括有大概百分之八十棉质的衣服和自己带来的估计九十厘米长的裤子。
等连鞋子都摸出每层的面料和价位时,他往地上一坐,歪倒在靠角落的墙上睡着了。
透过层层黑暗,少年单薄的身体近乎完全隐匿在黑色中,柔顺的长发恰到肩膀,有几缕飘到了眼睛的部位。胸前衣料随呼吸微微起伏,腿自然交叠坐着,像是无比适应环境。
一道风景。
监控室里的男人是这么想的。
进入特殊禁闭室,不恐慌,不害怕,没有之前假装的样子,很自然,甚至有一种宾至如归之感。他看着监控里的画面,漆黑的瞳孔浮现一抹血红色。
训练过。
是休斯的人吗。
唐瞳睡得很不安稳。
他罕见地,久违地做了梦。
一个真实的噩梦。
滔天的巨浪在梦境的深处翻滚;驾驶舱消失后出现的水怪;地牢里令人恐惧的剔透红眸;古堡主人高大的黑色身影……从飓风开始到现在,一切被强压下的恐惧在禁闭室若有若无的飘渺歌声中一一浮现。
他开始流冷汗,睡梦中的身体不自觉抖动。
“唐衍。”他在梦中呓语。
梦里的人是知道现实的,周围的一切虚幻且朦胧,破绽百出。
但太真实了。
如果没有船,滔天的巨浪就会吞没所有人的痕迹;如果公爵先生对闯入者只有恶意,那他就会被永远留在这里;如果下面的东西没有轻敌,或者说他的刀慢了那么一秒。
那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有牵挂,所以再怎样所向无敌也有软肋。
梦的最后,他的同伴死于锋利的獠牙之下,而他身后的神祇般的上位者,环住他的身体强迫他看这死亡的模样。
“怎么样。”背后的嗓音冷淡。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獠牙刺破皮肤,惊醒了噩梦。
唐瞳缓了很久才从绝望丛生的恍惚中脱离出来。
“一个梦而已。”他不断在心里暗示。
禁闭室依旧昏暗,没有一丝光。
表被收走了,时间仿佛在这里消失。
他睡了多久?半小时,抑或是半天?
他拨开黏在自己脸颊的被汗浸湿的头发。
这间禁闭室和他往常进行幽闭训练的不同,二者都是幽暗狭小的,但不知为何这里格外能勾起人类心中的恐惧。
唐瞳蜷在角落,把头深深埋入两膝之间。
刚才梦中的场景在脑海里一遍遍过着。
他试着会想起一些影片来覆盖着层记忆,但每每最终都会回到一片汹涌的海上。
他试过被学术知识转移注意力。
最后还是徒劳无功。
在禁闭室的少年身上,时间好像过了很久,但其实才仅仅半天,远不及平时训练的时间。
唐瞳被带出来时人还是恍惚的。
耳边若有若无的幻听慢慢削减,随之是打开的门,门外是……
他眯眼朝外看去。
门外是些许的光明。
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门口对着他。
“出来。”这是梦里朦胧的,熟悉的声音。
毕竟在幽闭训练里次次A等,虽是有了不小冲击,唐瞳在看到人影时也清醒过来。
他掐住手上的伤口。刺痛传来,视野迅速清明。
他朝外看了看。
“晚上好,先生。”他站起身,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摆,抬头笑了声,“屈尊就卑,我的荣幸。”
一般而言,精神崩溃完可以直接开始审问。
唐瞳往两边歪了下头。咔咔两声,肢体格外舒畅。
一会儿他该说什么?说还是不说?他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后果。
今天夜色已晚,他还有四天时间。
拐过有些印象的几条走廊,前面的人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
是这里吗?唐瞳回忆着记忆里审讯室的方向。
这里的房间都长得大同小异,他精神状态不怎么好,没什么印象。
既然主人家在这里停下来了,那就在这里就是了。
门没有关。
颀长的黑袍推开门,侧身让开,示意他先进去。长长的袍子拖到了地板,从少年的脚背掠过。
有点痒。他低头想着。
房间里很亮。至少比平时他见到的古堡暮色亮的多。
唐瞳有些不适应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窗户,窗帘,软榻和屏风,还有厚厚的长毛地毯。
毫无疑问,这里不是审讯室,而是背后这位的卧室。
一个更为恐怖的地方。
他退后数步,拉远了二人的距离。
“过去坐下。”公爵的身影低哑,宛若恶魔的低语。
唐瞳脚步微顿,最后在对方的无声催促下坐在了昨晚的这里。
蒙的绸缎已经被换掉了,这次是正宗深红的缎。
应该是因为昨晚他把上面的花纹拽勾丝了。他手撑着榻面坐着。
背后的人在拉窗帘。
流畅的金属划过的声音。
背后是对方低沉的嗓音:“低头。”
尖齿再次扎进血管,在血管里开出晶莹的冰花。
唐瞳的意识逐渐消散。
他眼皮微阖,挺直的脊背放松下来。
好困……
这好像……和昨晚不太一样……
意识随冰花的绽开渐渐消失。
背后的人再次接住了下坠的身体。
他虚虚扶住少年的肩膀,牙齿离开脖颈。
他走到少年的正对面,看了眼对方放松的神情。
毫无意外,催眠成功了。
———
唐瞳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阳光蒙蒙从不算厚的窗帘外透进来,些许洒在他身上,让人感到格外慵懒。
不想起床。唐瞳动了动,抻了下手臂。
不对。这是哪里?
他的意识逐渐回笼。
唐瞳猛地坐起环顾四周。
这里不是他二楼的房间,但幸运的是,这里也不是公爵的那个恐怖的私人空间。
昨晚他干了什么?
头痛欲裂,精神有些恍惚。
不知道。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没有阿尔兹海默症,海马体更没出什么问题,不可能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
所以有人影响过他的记忆。他猜测。
脚陷进地毯里,有什么东西划了他一下。
唐瞳低头。
他的脚踝上圈了个暗红色的环。
他坐会床上,把脚架在膝盖上仔细观察。,
近距离看,和手镯相似,这是个制作工艺精致的脚环。环上雕刻着藤蔓和玫瑰等图案,环环相扣,没有缺口的痕迹。
唐瞳心悬起来。
这是作用于像电子脚镣的东西,不过或许会比寻常的更高级。
这不是什么好事。他想到了昨天收到的信。
所以他昨天做了什么?
他开始从头回想。
先是起床洗漱吃饭,再是在二楼闲逛。在他的记忆里,昨日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简短而又平常,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那脚镣是怎么来的?
他换了个思路。
什么情况下才会有这种待遇?
他逃跑了。近乎不用思考他就得出结论。
有了这个方向,剩下的一切推理都顺理成章。
他没带手套,刀也不见踪影,易证得是给人收走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应该进过禁闭室。
而一般的禁闭室对他没什么作用。仅凭经验推导,所以公爵先生又对他做了什么。
他想得到什么?
信息。所以说……
催眠。
答案呼之欲出。
唐瞳没过多停留就出了房门。
当脚直接接触柔软的长毛地毯时,绵绵的软意直透皮肤。
这主人跟小公主似的,他想。
唐瞳左右看看,没有其他人,就他一个孤零零站在这里。
有种被抛弃的遗失感。
脚有点麻,连带着小腿往上也有点。
走了几步,唐瞳停下来揉了揉。
可能是太久没走路了吧,他想。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拐过一个岔路口,他明显感觉到被电击的痛感。
差点让他摔在地上。
唐瞳的视线转移到脚踝的金属环上。
他回想了下刚才感到麻木感的位置。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房间门口。
唐瞳回头走向房间。
看来对方是要把他关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