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瞳回到卧室。
刚到门口,脚踝上的痛感瞬间消失,剩下的是电击的余韵。
小腿有点痛。
他坐在椅子上,看向窗外。
这次主人家没给他一点后路。
他想。
先是囿于一块小小的地盘方便监视,再是给了他一个空旷的外景和一面平整的墙。
房间出不去就是没法下楼,窗户空荡荡就是没法爬树,墙壁没有着力点就是没法爬墙。
唐瞳想了想,没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爬墙都被人家发现了。
他有点好奇昨天晚上自己说了什么。
没的说。
唐瞳想了一圈也没想到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所以墙应该只是对方防范于未然。
他朝下看了眼。
白色大理石光滑且无浮夸的浮雕,再阳光明媚了格外温暖。
假的,都是假象。
唐瞳退回屋内。
———
房门被敲响时是毫无预兆的。
唐瞳从椅子靠背上直起身。
还挺礼貌。他重心前倾,打算去开门。
“咔哒。”
门被从外打开了。
黑色长袍静立。
看到打开的门,唐瞳才刚刚站直,脚没迈一步出去。
果然是托付错了。
他长叹。
没礼貌。
随后他向前迈一步,礼貌地做了个榜样:“早上好,先生。”
少年站在晨光里,脚踝上的镣铐熠熠生辉。
门口人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脚踝上。
停顿了片刻又移开。
唐瞳似乎听到了它隐藏在黑袍地下的一声轻笑。
他迈开腿走入房间内,轻轻合上门。
公爵先生好像就是为了进来而进来似的,站在门口后就没再迈进一步。
唐瞳站着等待领导讲话。
这次他的礼节无可挑剔。他想。
像在等待对方开口似的,两边的人都没有说话。
唐瞳以为对方在走神。
但斗篷的前沿明显是正对着他的,又不像。
哗啦。
风吹过草丛的哗啦声。
唧喳。
鸟受惊时的叽喳声。
嘀嗒———嘀嗒———
钟表走过的嘀嗒声。
以及———
“啪。”
重物落在椅子上的声音。
唐瞳往后一摔,把自己放回椅子里。
“被电久了,脚疼。”他看向对方,神情满是有恃无恐,“还请谅解。”
万籁俱寂。
门口的人笑了声。
藏在斗篷下的声音很轻,但他还是听到了。
他往前几步走到唐瞳对面的椅子前坐下。
不知怎的,唐瞳有些紧张。
不是害怕,而是犯错被抓后面对老师的惶恐。
唐瞳看着对方把手套摘下放在桌面上。那双手骨节修长,白皙得近乎透明,和一旁的黑色对比格外鲜明。
有点刺眼,唐瞳移开目光。
“唐瞳。”
唐瞳抬头坐直,然后又很快耷拉在椅子上。
“您说。”他道。
好像是礼貌的,又好像没把人放在心上。
“想离开吗?”对方问。
“……”
唐瞳眼角抽了抽。
这是道送命题。
但好在对方也没在等他回答:“不要耍小聪明,你说过了。”
他意有所指。
好吧,被发现了。唐瞳坐直身体:“我昨天晚上说了什么?”
对面斗篷下的神情似乎是笑着的。
“有什么不该说的?”对方反问。
“该问的你都问了。”唐瞳垂眸,“我说走你会放我走?”我算是年少,但不是弱智。
“不会。”
果然。
今天这人跟吃错药似的,很奇怪,阴森森的嗜血的奇怪。
“那请问您为何而来?”唐瞳彬彬有礼。
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脚上。
在少年算得上纤细的脚踝上,那只金色的镣铐显眼。
“你的活动范围在这个房间内。”对方忽然开口,“出去是什么感觉,你也试过了。所以不要逃跑。”他意有所指看了眼窗户,随后目光又落到他身上,“不要让我把你铐在这里。”
唐瞳点头,姿势随意,比上次还要潦草。
对方也没太多追究,朝他微微颔首后起身,就像专门来通知他这个无聊的事一样。
“慢走,不送。”他目随对方到门口,主人翁姿态尽显。
———
除了自由,主人家对他的待遇可以说是顶级。
卧室宽敞,被分为几个不同的功能区。
此时他在书房。
不知道是什么木做成的书柜上可及顶,书籍琳琅满目眼花缭乱,书桌旁加模假样给他摆了盆花。
活的。唐瞳凑过去看了眼,真是难能可贵。
———
唐瞳在这里度过了整个下午以及傍晚。
沙发很软,他的骨头也是,陷在里边。
外面已经很黑了。唐瞳走到屏风外。
房间偌大如单身公寓,但里边却只有两扇窗户,一个在进门可以看到的位置,另一个在书房。
这里没有灯,到了晚上一切都像荒野求生一样靠月光。
人在这待久了迟早得抑郁。他想。
一个人待着无比无聊。唐瞳第一次这么想。
当天在地牢通风口瞥到的一抹橙光现在完全展示在他面前。太阳耀眼到灰暗,天空赤橙到死寂,万物像是销声匿迹般,只剩天上几颗若有若无的星星。
唐瞳就坐在窗台上看星光。
———
这样的生活他过了三天。
唐瞳还是像前两天一样在窗台看星星。
但今天没有星星,他也没在看星星。
唐瞳坐在窗台上,脚朝外在夜风中晃荡晃荡,演着个随遇而安的少年。
他的心里挺焦虑的。
明天中午就是期限。
这两天对门的看他看得特别紧,每每他有想出门的意愿对方就会阴魂不散地和他打个照面,特别烦。
估计是那封信被他发现了。
就不知道有没有销毁。
唐瞳手撑着窗台把身子支起来。
销毁……那就销毁吧,反正那封信也不是真的。
收到新信件的前一天晚上他就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信封。
当天他被摁在地上时呈给公爵大人的。
看样子是管家先生把这过家家的东西送还回来了。
他当时疲倦至极,翻开信封看了眼那行“不要耍小聪明”的明显是管家善意的提醒的话后就睡了。
至于信封,唐瞳想,应该是在第二天早上冒险的时候顺手带上了,然后在知道自己被发现的时候委托一只要食物吃的小松鼠把它带进树洞了。
很离谱,但就是这么童话又惊险。
而聪明如他,为了避免迫不得已用上偷天换日之计,早就用钢笔在上面动了点手脚。
无他,改了下日期罢了。
所以对方手里的那封信,截止时间是今天午夜十二点而非明日正午,熬过今天,明天有机会让他离开。
唐瞳低头踩着藤蔓。
本来他的计划是从窗台跳下去。这里距离海滩的直线距离最短,电击程度他勉强可以接受。
但是。
昨天还是前天晚上他在这里看星星的时候,那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毫无礼仪推门而入,不巧当时他在试着够下一层的窗沿,于是,
这里用藤蔓装了个防盗网,美名其曰:“怕你摔倒。”
其实双方心知肚明。
他当时在扮演一个试图逃跑而又装作乖巧的少年,没多说什么,事后方知这个藤蔓不知是什么品种,柔韧且强度大,手指甲划不开。
他悲伤地换了这个方法。
今天晚上他必须出去一趟,确定明天的路线,再制定计划。
唐瞳洗漱躺在床上,悲哀地望着被遮住的窗口和自由,许久才闭上眼睛。
他的眼角有一滴眼泪流出。
三年的伪潜课没白上。
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窗外明月高悬。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老鸦在枝头哇哇叫。
蝙蝠扑灵扑灵翅膀倒挂树梢。
现在是十一点多,钟刚“咔”一声报时。
门口长袍拖地的声音。
十一点九个字。
门被打开的声音。
十一点十个字。
衣物摩擦床单的声音。
五十九分。
咔。
第五天到来,倒计时开启。
咔哒。
门被关上,一切重回静寂。
唐瞳睁眼,世界满是寂寥,仿若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