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贺了千秋节,大羽国君宣告了天下:失散多年的轩辕大殿下重归羽朝,举国上下同贺,通宵达旦,欢庆共饮。
晚间羽王设盛筵于宫中,以乐侑食,以舞伴饮。
王室宗亲与群臣百官皆推杯换盏,把箸击歌,当真是热闹非凡,而羽王轩辕孟朝只露了一面,饮了一盏酒,便返回内廷寝室休息。
他素来如此,郤后自然不当一回事,她现在的心思都在那个人的身上。
澹台扶御高举杯盏,面向帝后,“母后,儿臣敬您一杯,感谢您以前对扶御的照顾与教导。”
郤后心中冷哼一记,面上却展着笑容,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澹台扶御,接杯饮尽了那盏酒。
她趋步走到他跟前,笑道:“琭儿,我也敬你一杯,大羽诸神庇佑,如今你还复我朝,你我又可以共续母子之爱,我儿阿璊亦可与你和悦相亲,共表兄弟情深。”
她凑到他面前,语不出声地问道:“她在哪里?”
澹台扶御低头接过杯盏,不着痕迹地轻声回她:“我也不知道。”
“谢母后。”他恭谨谦逊地躬身拜谢。
郤后大笑道:“好,真是好!”
“我今日高兴,烦请诸位务必多饮几杯,我不胜酒力,你们还请自便。”
灯火煌煌,琴音邈邈。
郤后匆急避席而去,到了长廊拐角之处,被阻了去路。
“李大人,你倒有这份闲情在这里赏月,怎么我这新酿的美酒留不住你么?”郤昭笑问。
“见过娘娘。”李承之只是拱了拱揖,并未跪拜。
郤昭也见怪不怪,屏退了左右,就着灯火与晦月之光,细细瞧了他的面,“李大人,你笑什么?”
“我笑娘娘您打碎了牙齿往下吞,又被劝喝了一肚子的苦酒,当真是有气发不出。”他这般说话明显是火上浇油。
“我看大人今日在朝堂之上也未占得半分便宜,你我处境一般尴尬,何必来此寻我开心。”
她这么说,也不怕自己更难堪,只是想要提醒他,今日你与我都是输家,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在此互相残杀,倒叫旁人占了便宜。
“这不一样,我只是看他不顺眼,娘娘您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啊。”
“李大人说笑了。”
“是么?”他笑笑,“他可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儿郎,依今日所见,定然不好对付。”
他凑近她耳边,轻笑:“你不知道,今日我全军覆没。”
“哦?”不止是他,她今天也被那小子摆了一道。
“他的傀儡秘术是有些厉害,让人扮作他的模样,声东击西,虚张声势,把我这的人牵着鼻子走,只是——”
她笑了笑,“今天他是有备而来,难保明朝也能处处周备完全,要知道,这里究竟是谁的地方,哪能让他一直猖狂放肆,到处乱喊乱叫的。”
“呵呵呵——”李承之大笑。
“娘娘这般自信,真是极妙。”
“李承之,你这样来挖苦我,是因为你心里也不舒坦吧!你不要忘了,前庭一事,你也有份参与。”
“我不过是个听命行事的旁从罢了,加罪起来,也不会怎样了去,而娘娘您却是正二八经的主谋呢。那小子摆明了要回来寻仇,我说您怕不怕的?”
“你一直在激怒我,是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过是提醒娘娘,千万不要再妇人之仁。”
他笑言,声音低沉又狠绝,“您若要下狠心,就该下得彻底一些,免得他们又卷土重来,让您后悔莫及。”
她的确是狼狈不堪,从这酒宴中仓惶逃离,她见不得他面上带笑,心中带恨的脸,但若要说她怕极了他,也倒是不至于。
即使时光倒流,要她再做一遍这龌龊之事,她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她来到这深宫禁闱本来就不再是为自己而活,她身后站的是她母族一大家子的锦绣荣华,她当时年纪还轻,又才产女,身疲力乏,也没见怕的,如今她有满朝王权与赫赫家势支撑,她又怎会怕呢。
不过,她对他还有所隐瞒,她并不是因为误捉了披了轩辕琭皮囊的贼人,着了道而罢手的,她现在着急着去见一个人,一个可以告诉她自己真实处境的人。
只有见过了那个人,她才知道,自己今天输了多少,明日又可有几分赢面。
月白如霜,山寂寂,风淅淅,孤城闭,空谷冷香残梦。
漆黑洞穴之中,寂静无声。
遮月的浮云突然散了开来,一道光落了下来,照了一地蠕动爬行的蝰蛇,冰冷的蛇鳞反射着寒光,昏暗又诡奇,犹如来自幽冥深渊。
突然,群蛇涌动,不似之前慵懒缓行,瞬时间四散开来,“嘶嘶”的声响,伴着刮入穴口的狂风,叫人听了毛骨悚然。
更令人胆战心寒的是那一壁的鲜红,趁着光影变动,现露出来。
“咕咚咕咚”,喝水的声音,仿佛干渴已久。
忽然,一跟麻绳粗细的长条物件被猛然摔击在墙壁上,细看之下,却是一条被抽干血液,没了声息的斑赤粗莽。
明月又被轻云遮蔽,天复又暗了下来。
郤昭急急赶了过去,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正生怒,忽地由远及近,人影飘然而至,周围事物都因他模糊不明,伴有重影,倏忽之际,他便来到她的面前。
“参见王后!”声音有些急促。
郤昭连忙扶起他来,张口便道:“玄嚣,璞儿现在怎样?”
那大汉正是黑子司陆玄嚣,他似乎赶路匆忙,说话间气息仍不平稳。
“回禀娘娘,我们已经尽力寻找,只是晦明岛时时变动,并不能确定她离岛的时间,因此还须费些功夫。”
“是他做的么?”
陆玄嚣闷声不语。
“你知道今日轩辕琭来向我讨债了么?他重现羽朝,行事咄咄逼人,叫我大为不安。他虽然一口咬定此事与他无关,但你我心中有数,他去过你那里,又见过她,自然是脱不了干系的,他如此侥幸,又这般狡猾,揣测出这其中奥秘,真是可恨。”郤昭几是咬牙切齿,“他引诱璞儿出岛,你我竟无一丝防备,白白让他占了先机。”
“莫不是那日你通知了我他的行踪,我出兵想着要追剿他,反倒是打草惊蛇了。”她皱着眉头,继续说道。
“娘娘无需太过烦忧,我想他未必能得偿所愿,如若已经到了他的手中,这会儿他早就知会了您,与您交换条件,怎会这么暧昧不堪,说些不着边际的假话。”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多年不见,性情已然大为不同,我着实弄不清他的路数,不知他是否有意为之,在等着我求他,以羞辱于我,求报戮亲之仇。”
“我与他打过几场交道,他原先怎样,我并不知晓,只是如今来看,他眼界甚高,城府颇深,而且心思缜密,机敏过人,几眼便已堪破我等身份,可是璞儿这般样貌,竟也不能唬住他一二,可见他早非等闲小儿。”
郤后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问道:“白子司人呢?”
“他在璞儿身上设有密咒,事发之后,他一直循着咒丝寻找,似乎已经有了些眉目。”他见着郤昭大喜,又继续说道:“只是话还不到落定的份上,因此不敢擅自回报。他托我跟您说要您宽心,一定会追回璞儿,保她无恙。”
“我总是放心他的。不然也不会把她亲手交付于他。”
“是的,娘娘。”
郤后看了一眼面前这人,笑着说道:“只是他心性淡漠,喜好又不定,难免会任性妄为,不知轻重缓急,还是需要陆大人您多看着点的。”
“娘娘严重了,娘娘有恩于我,陆某定当尽心竭力,为娘娘分忧解扰。”
“如此甚好,我在此静候,希望不日便能听得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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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