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袍 第89章 见色起意

晖晖冬阳，明暖可爱。

涿中郡，黑帝府苑。

正午时分，镰若卧在榻上，将睡未睡。

这日头和煦温柔，照在身上，说不出的舒适，他手里握了一卷书册，未几，手中一脱力便滑落在地，他一下子被惊醒，唇角往上扬了一扬，似乎在笑话自己怎会睡着的。

他伸手往下探去，还没碰到书页，一个清脆明快的声音唤住了他。

“我来——”

他抬头，跑过来一个小童，不过五六岁的光景，丱发黄衫，玉雪可爱。

她弯下身，快速地拾起地上的书册，递到他面前。

他笑了一下，接了过来。

“谢谢你了。”他的声音温润至极，又清朗无比，好似纤手轻抚面庞，柔唇贴在眉间。

“你是哪房的花月？”他娥眉弯蹙，唇角含笑，眼上蒙着白娟，风吹过来，系在脑后的绢带随风飘荡，风采殊绝，卓然无喻。

“花房……”

她看得有些呆了，痴迷不已的模样。

他笑笑，一把抱起了她，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你叫什么名字？”他说话真是温柔。

她有些害羞，避过他的脸，轻声应道：“我叫璞玉。”

“璞玉？未琢之器？”他“看着”她粉嫩嫩、胖嘟嘟的小脸蛋，眼里落着晶莹剔透的宝石，扑闪扑闪地看着自己，一副未沾俗世浮沉的天真稚气，嘴边衔了笑意，夸赞道：“这真是个好名字。”

“你叫什么？”她仿佛受了鼓励，一下子褪去了羞怯，大着胆子问他。

“我叫镰若。”他笑着回她，白娟后面的眼似乎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也是个极好的名字。”她顿了一顿，又说道：“师父说名字不过是个物件，并没什么要紧，任何人都可以叫这个名字，但你只有一个，独此无二。”

“是么？”他呵呵地笑了，“你说得有些道理，却不像是个总角小儿能说得出来的。”

“师父也说了，年岁是虚无之物，有些人空活了大半辈子，只是一事无成，而有些人，即便如浮光掠影，来去匆急，但所为之事，足够令世人震撼与惊叹，亦不枉此生。”

“哦，原来是这样。”他抿唇笑道：“你师父是个奇怪的人，你也十分的有趣。”

哪里有跟还未涉世的孩童提生死之事的人，也不怕小儿懵懂，白费口舌，只不过这个小娃娃生得颇有灵气，言语之间也显聪慧，确是个绝妙的人儿，但这生死苦痛从她这黄口小儿嘴里吐出，还要讲得这么一本正经，便是有说不出的奇怪。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的？”他捧起她的脸来，细细得“看”着。

璞玉睁大了眼睛，说道：“他们说这里有个吃人的魔怪，我想看一看他怎么吃人的。”

“哦，是吗？”她说得煞有其事，他唇角含着笑，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她随即打了有个喷嚏。

“你知道他是谁吗，要来找他，确定他在这里么？”

“他被唤作神主，有一双血红的蟾蜍般的大眼睛，面前面后都有一张血盆大口，嗜血成狂，吃人不吐骨头。”

“哈哈哈哈。”他禁不住大笑起来，“这个样子，你不害怕么？”

“我不怕，我会捉妖，师父说一切恶鬼都是障眼法，只要你‘存真持纯’，它便无处遁行。”

“你师父竟教了你这么多有趣的东西。”他话里带着笑音，“那你可见到‘它’了？”

“还没有，我好不容易潜进来，还没有四处看个明白，何况这邪魔外祟都是昼伏夜行的，还须等些时候。”她的表情登时凝重起来，一副志在必得的坚忍模样。

“是这样啊——”他被她逗得咯咯直笑。

“你不相信我么，我真的会咒法，而且学得够多够久，足以应付这些鬼魅魍魉。”她似乎有些生气，当下就想从他腿上跳下来，凝个诀给他瞧瞧。

“不用，不用，我自然信你。你师父一定十分厉害，教了你很多有用的法术——”他心里头已经笑岔了气，强忍住了笑意，继续说道：“不过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我——我当然是故意——”她自然不能让他知道她也是因为贪吃被一并捉进这里来的，她本来是去和宣哥哥会面来的，一不留神走叉了路，看到有叫卖甜果的乡郎，便与那些孩童一起跟着他走了一阵，竟然羊入虎口，落入这面善心毒那人的圈套，醒来时就到了这里，虽然天天好吃好喝得养着，但那些稚童日日哭泣，个个提心吊胆，说是不知何时要被宰杀。

“你又是何人，问得这么清楚？”她突然想到这一层，心里立刻告诫自己不能因他长得温润和顺便想着无所防备的亲近。

只是现在才想着要保持距离，真是孩童心性。

镰若顺着她的疏离，不露声色地松开了手，淡笑道：“我是这边一个闲散无趣的人，整日里没有一件正经的事情可以做的。”

“你的眼睛是受伤了么？”她忽然软下了语气，疏了警惕，又恢复先前相近想亲的态度。

“嗯？”他似乎没有听明白的样子，怔了一下，抬了头“看”她。

她转弯太快，他完全没有料想到她的话头突然落在这里。

“哦，是呢。”他回过神来，漫不经心地回答，现下心思又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忽然她的手抬了上去，轻触他的白娟。

他面上即刻就变了，正待要发火。

她蹙着眉，轻声呢喃道：“不怕，很快就会好的。”她的手隔着绢布，触到了他的双眼。

一丝温和的气息飞涌进来，迅速裹覆住他冰冷空洞的双目。

多少年了，即便是熊熊燃烧的焰火，或是春香玉暖的娇躯，抑或是汩汩流淌的鲜血，无论用什么方法，这样炙热的暖意，他再也不曾触及。

他蓦然而变的神色吓到了璞玉，她不由自主地要松开手，却被他紧紧捉住。

“镰若。”她稍稍动了动要抽走的念头，他便握得更紧。

“我略懂岐黄之术，这样会否舒服一些。”她不明所以，张大了眼睛看他。

她不过用了一些舒缓的符咒，他十分受用的样子倒叫她很是意外。

他一定难过了很久，幸好碰上了她，白师父很会疗伤之法，早早地倾囊相授，她即便未及师父三成，也略略过得去，算得上一个称职的医士。

这份自信她还是有的，只是他捉了她双手，牢牢握着，焦急的样子太过可怕。

“镰若，我有些疼。”她犹豫了一下，提醒他道。

他仿若未闻，轻扬的发带无风自动。

她不到片刻，已经有些力乏，她毕竟没有师父这般浑厚的内力，好自由施展，病愈了才收手。

“镰若，你好些没有，我——我——”她不好意思明说。

她难得出岛，遇到个正好要帮的人，凭自己这般狭义心肠，岂有束手旁观之理？只是这忙帮的实在有些勉为其难，她又捱了一阵子，竟觉得浑身发软，头也昏沉起来。

她暗道不妙，便要临阵退缩，可她一小女娃，力气怎能及得上成年男子，情急之下，只想撤了咒术。

可他不知用了什么奇怪的方法，触在他面上的双手动也不能动弹，自己居然不能掌控，任由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地被汇入他双目。

她昏昏欲绝，顷刻间便要丧失神志。

她沉睡前想到，会不会他便是这吃人的恶鬼。

她立即否定自己，笑叹这世上哪有这般温润如玉的鬼怪，可是，她又很是疑惑，这青天白日的，一附院凶神恶煞之人，哪里来这么俊俏的公子在此闲卧？

她昏沉之际，便想道，即便是妖魅伥鬼，食了她的肉，要了她的命，也算不得可惜。

她还在胡思乱想，忽然一道念力袭来，源源不断地清明之气注入百汇穴。

她迷迷糊糊看到他，唇色红艳的仿若沾了脂粉。

这般好看的男子，合该不是凡人。

她这样见色起意，活该被食肉嚼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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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见色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