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鸥下坠 第16章 等待

好像一遇上人，路枫也总要停一停正在做的事，他和黄老板走到外面去，也没有对沈施远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都是成年人，路枫也把他当小孩才怪呢。

沈施远重新躺下来，喘着气努力去缓劲。外面窗户老房子的倒影掉落进了复健室，门外细细碎碎说笑声传进来。淡淡的烟草味道进入鼻腔。

而后是轻微的咳嗽声。沈施远隐约听到“男朋友”三个字，又是一段笑声后，路枫也进来了。

路枫也：“怎么样，舒服吗沈先生。”

沈施远觑他一眼：“不觉得你这样太残忍了吗。”

路枫也坐他旁边，伴随着轻微的咳嗽声，他吸了一口气，又把它吐出来，叹道：“生活中残忍的事情多了去了。”

沈施远：“比如？”

路枫也心想他经历得还是太少了。

“比如被打断腿出去乞讨的，一天没得过就得被赶出去。”

“比如本来是来这里旅游的，就是进了试衣间人就没了。”

“比如……”

路枫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凝滞了一下，转而露出规矩的笑容：“残忍吧？”

残忍倒是残忍，不过他觉得，拿自己这种正常人跟那些残忍的人比较是不是不太好。

沈施远：“所以你觉得我是遇上了好人？”

路枫也躺下，“好不好呢，你自己判断好了，我可没有要求别人对我怎样定义，你觉得我是坏人，那你还不跑？”

这话说得沈施远无言以对。

沈施远稍侧了头：“你是本地土生土长的人吗？”

路枫也：“嗯，算是吧。”他快速转移话题：“刚才只觉得疼？”

沈施远疑惑：“那还有什么？”

路枫也摇摇头，转过来丝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眼睛，呼吸距离在咫尺：“没什么，只是觉得疼就好。”

这是算什么安慰人？

路枫也碰了碰他的眉毛：“来旅游嘛，别的东西不要想咯，疼就疼嘛。”

沈施远这才想起来，他为什么想要站起来，似乎心中烦躁的情绪少了很多。

旁边许久没有声音，沈施远稍侧了头，才发现路枫也闭上了眼睛。

他脸相有些疲惫，连休息都是没准备的。

路枫也哑声道：“看我干嘛？”

沈施远：“还练吗？”

路枫也：“不疼了？”

沈施远：“疼。”

路枫也：“让你休息一下，明天再继续。”

沈施远心想的确需要休息，再炼下去他准废掉，不过这会儿他一时分不清谁在休息。

沈施远：“药吃了吗？”

路枫也没说话，闭着眼嘴型做了个“嘘”的动作。

休息时间真不多，也就十分钟，半组动作的时间。

这十分钟，沈施远完全就是在感受路枫也休息，就算他自己那条腿的疼形成了过程性麻木。

人总有休息的时候，路枫也短暂地休息，他还是第一次见。

十分钟后，路枫也起来，对他道：“走吧，吃东西去。”

沈施远刚起来就跪了下去。

“…………”

才掉下来，沈施远就用一种责怪的眼神看着他。从下面看，路枫也带着浅浅的笑，不似嘲讽，而是多了些许无奈。

路枫也伸出来一只手，哄小孩似的：“有那么疼吗？”

沈施远回怼：“那药有那么苦吗？”

疼就疼，路枫也却不说苦，只是哈哈道：“不憋屈了？”

沈施远：“我什么时候憋屈过？”

路枫也：“你在老婆面前就很憋屈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沈施远：“你不喜欢她？”

路枫也把他拉起来：“喜欢，怎么不喜欢。”

提款机呢。

不过这人倒是一改之前一味顺从的样子，表情也比之前有趣。

﹉

重新回到市区大道上，路枫也边开车边问：“想吃什么？”

想吃什么突然让他想到在大学路，一到下课，那些情侣总会互相问：“待会儿要吃什么？”

既然是来旅游的，路枫也当然会尊重他的选择。

不过沈施远却是怕了这里的特色虫子之类的。

沈施远：“正常点的，不辣的。”

路枫也“哦”了一声，把车开着拐了个道。而前面的路牌上写着紫覆山。

估摸着是山庄。

然后到了山下，人却不少，沈施远才了解到这是一座景观山。沿着坡度往上看，高大的林子稀疏又层层叠叠，给人不一样的感官。

秋叶落下来，铺满了上山的道路。

一群鸽子却不知从哪飞出来，这座山的神秘感顿时加重。

路枫也：“这里有一家炖鸡汤，味道很好，在那边，去尝尝？”

所以他刚说疼，他现在带他了补补了？

鸡汤店居然还挺大，即便这样，这里还是几乎坐满了人。沈施远进去后，浓郁的鸡汤味就渗出来了。

路枫也看了一下，发现角落还有一个位置，就把沈施远推了进去。

喝汤吃肉的人似乎很享受，没人在意这里进入了一个怎样的人。老板娘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还问候了他最近的情况。

沈施远都要怀疑，是不是全城的人都认识他啊。

鸡汤上来的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是加了参药还有粉藕煲的，还带了一份水晶罗卜糕，一份牛肉炒饭。

路枫也把其它推到沈施远面前，自己要了那份牛肉炒饭。

“你吃白米饭，配鸡汤会更好。”

沈施远：“这鸡汤鸡肉太多了我吃不完。”

路枫也：“能吃多少吃多少，量也不多，相信我，你吃得完。”

就算他现在很饿，但也不至于饿到饥不择食吧。

可是第一口，就让沈施远惊艳到了，味道真的很鲜也不油腻，鸡肉也完全入味。

他吃的速度随着食欲加快了起来。

老板娘喊道：“阿也，你每次都是看着客人吃，自己不吃，是不是嫌弃老娘做的？”

路枫也慢嚼着米饭：“哪敢啊，客人吃得开心我就开心。”

可是沈施远吃的速度却慢了下来，问：“你到底有多少客人？”

老板娘听到了，替他回答：“很多，每次一大群，我这生意被他照顾了不少。”

沈施远茫然：“什么客人？”

老板娘笑得意味深长：“哎哟先生你问什么客人，游客啊。”

沈施远：“你还带游客？”

路枫也：“带着玩。”这时候他手机响了，路枫也走出门口去接，他刚吃饭的外套在在椅子上，沈施远以为不会太久。

结果他半晌都没回来。

鸡汤喝完了，米饭也吃完了，就是见不着人。老板娘叫人过来收拾餐具，小姑娘对他说：“阿也哥上山了，他叫我推你去看看鸽子，对了，他叫你穿上他的外套，山下冷。”

沈施远拳头都捏紧了，山下冷，山上就不冷？外套被姑娘小心翼翼地套在他身上，上面还有路枫也的味道，淡淡的薄荷味，还有未尽的烟草味。

沿着公路的坡道上前，拐过一片长林。

就到了一处看鸽子的地方，那里有环形阶梯，看鸽子的人不少。

姑娘给他挑了一处位置，又细心问道：“怕鸽子的话我们就远点。”

沈施远摇摇头。鸽子倒是不怕，人如果再多点，他肯定不愿意在这里待。

姑娘坐在他旁边的阶梯，陪他一起看。很尴尬，虽然沈施远有妻子不错，但是这样和女孩子单独待一块，还是感到不适应。

“你忙去吧，店里肯定有很多活儿。”

沈施远说。

姑娘没急着点头，撑着脑袋转过头跟他对话：“哥哥，你也是阿也哥的客人吗？”

沈施远点点头。

姑娘有些气馁：“那你肯定很贵。”

此话的说法就让沈施远有点摸不着头脑了。姑娘站起来，拍拍裙角：“哥哥，阿也哥那件外套你要不，我觉得脏了，可以洗一下。”

沈施远拢紧了外套：“要的，外面风大。”

姑娘气呼呼地离开了。

沈施远把外套拿下，盖在腿上，看起了鸽子，有卖鸽食的人会过来，他就随手买了一包。

鸽子与海鸥不同，鸽子不会去很远的地方，他们被喂养，跟人建立了关系。

它们不怕人。而海鸥，就算你喂他们多少，又对他们投入多少感情，他们永远不会成为你的裙下臣。

看着圆嘟嘟羽毛干净的鸽子，有一瞬间，沈施远竟然就觉得，他们是自己。

沈施远问：“你们回去海边吗？闻过海风的味道吗？”

鸽子吃着鸽食，又啄了啄他还在酸痛的腿。看起来有些呆。

与鸽子对话，简直荒谬。

鸽子也喂完，一批飞到了另外一片林子，一批找了个高处的地方，闭眼休息起来。

沈施远就这样看着林子看着鸽子发呆，一直到晚风强烈了起来，日落藏在林子深处，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他一个人。

沈施远现在痛恨，他为什么还是不能走，要是他能走，肯定要上山一趟，看看他到底在干嘛，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回来，知不知道他等了有多久。

想着他捶了捶自己的腿。路枫也怎么有闲暇的日子只留给他一个人呢。

林子开始暗下来，一个人的鸽台有些可怕。沈施远想自己回去算了，刚撑起来，就不小心把路枫也的外套踢掉了。

一只手出现在他脚边，路枫也捡起外套：“抱歉啊，客人，有事耽搁了，刚赶来。”

路枫也满头大汗，内衬贴着他的皮肤，少年宽肩窄腰，白皙的额前碎发被吹起，抱歉的笑意在这张清隽的脸上，让人觉得。

他没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