杆是收好了,他们俩又在那边说话了,收个杆闲聊了那么一会儿。还是比和他说话时候自然。
沈施远定定看着远处的水杉,等着路枫也过来扶他。
“操,杂的爱要不要,不要我就拿回去养了,我阿妈要。”
路枫也说这句话的时候好像有些生气,但是那种生气的感觉转瞬即逝。
下一秒,他就到了沈施远面前,“有点麻烦啊,沈先生,要不你自己先站起来?”
沈施远试着挣扎了一下,然后尴尬道:“腿麻了。”
路枫也:“……”
他拉住沈施远的手肘,小心翼翼地在狭窄的通道进行人形起重这一项目。
等沈施远好不容易上来了,以跪着的形式,又因为自己重心丢失,扑棱地下去。
沈施远:“路枫也——”
这一声落水的声音太响,引得定栩看过来,当即捂着肚子就笑了起来:“好样的疯狗,早说你想游泳嘛我给你一脚好了。”
路枫也:“我去你大爷的。”
路枫也游过去,使劲给定栩打水,定栩拎着桶就跑,能在独木桥上跑得飞快。
水滴掉到沈施远脸上,他感觉到了一股寒意,“快上来,路枫也,水冷,会感冒的。”
路枫也眯着眉眼:“没事,我抗冷。”
他声音追着定栩:“你小子,给客人带回去啊。”
路枫也是最后一个上车的,沈施远明明看到他冷得抱臂,上来之后还镇定自若地笑:“刺激。”
定栩:“刚不吹你幸运之神嘛。”
这句话的隐喻只有路枫也听懂了,他道:“可不是,鱼钓多了,自己也就成了一条鱼。”
路枫也转头:“兔子。”
兔子却后退到了沈施远怀里。
路枫也:“你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
沈施远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愧疚,他递过路枫也给他的披风:“这个你披着。”
路枫也接过:“谢谢你啊沈先生,你真贴心。”
其实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不及路枫也给他做得多,这句话更像是客套话,只是沈施远心里莫名就生出了一种想给他更多的冲动。
﹉
回来后,路枫也先冲了个澡,出来后就连打了好多个喷嚏。
胡海:“阿也哥,你冬泳去了?”
路枫也:“嗯,对啊。”
胡海投过去一脸“你是真勇士”的眼神。
沈施远的愧疚更重了,他攀着楼梯上楼,找出了胡海给他买的药,又攀着楼梯下来,全程不想再给路枫也添麻烦。
只不过这全程有点久,上楼下楼足足用了十分钟。
路枫也正在喝着胡海给他做的咖啡,点评道:“这个做的,比之前好多了,就是味道还是不够浓郁,水加多了。”
胡海:“定栩哥不来这吃饭?”
路枫也:“他就不爱来这儿。”
说话也带了点鼻音。
最后一阶楼梯,沈施远的腿感觉麻筋了,抓着轮椅把手坐了上去。
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做到了,就好像那天他从二楼摔下去后,看见了黄花风铃木开了满树的花。
当时他觉得,那花是灰色的,就像他的人生一样,要开始完蛋。
从外面看进客厅,路枫也和客人聊开,他也不总是环绕在他身边,以他为中心的客人很多,而他,除了他嘴里的VIP客人身份也没什么。
一时又觉得,融进去很难。他默默地摇着轮椅进去,开门的时候,他明明也看到了路枫也的一丁点目光。
沈施远先是往餐台走,问了苗芮要一杯热水。
苗芮:“你要不来一杯热奶?”
沈施远:“不要了,我感冒,想吃一点药。”
苗芮点点头。
沈施远又道:“两杯。”
苗芮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要求,还是给了他两杯。
两杯热水不是很烫,拿在手心刚好。可是拿了两杯水,他才愚笨地想起来自己没手摇轮椅了。
餐台很高,不说话的话,没人知道你在下面疑惑什么。
他目光下意识看向路枫也,想要求救。他这个样子,尴尬又显眼,还有点挡路。
路枫也说说笑笑中,站起身,大方地朝他走来。这样朝他走来的次数,他数都数不清了。
每次这样走来,他都会有一种错觉,他只为他而来,此刻以他为中心。
路枫也帮他拿了一杯水:“喝这么多水呀?”
沈施远:“一杯给你。”
路枫也:“给我?我喝过了呀,喝的咖啡。”
沈施远递给他一包药:“我正要吃药,怕你感冒,你也吃一包的,可以预防的。”
路枫也笑:“怎么,关心我啊。”
沈施远:“客人也有关心他人的权利。”
路枫也“哦”了一声接过药,又看着他耿直地把一包药吃下。
路枫也从来不爱吃药,药太苦了,而且也没人逼他吃,就算是阿妈,每次都是把药放桌上就不管了。
沈施远:“你吃啊。”
路枫也撇了撇嘴:“不想吃,太苦了。”
沈施远:“不苦的。”他也是没想到路枫也居然也有怕吃药的一天。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想吃。
路枫也:“不行,我还是吃不下。”
胡海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插嘴道:“阿也哥受伤都不去医院的,你让他吃药?”
沈施远一时怔愣住,受伤为什么不去医院,难得感冒就可以看作小事嘛。
路枫也:“感冒几天就好了,况且我这不是还没感冒嘛。”
说完他立马打了个喷嚏。沈施远抓住他的腿上的布料:“可以预防的。”
路枫也把药塞进了他的口袋:“阿海买给你你没吃?”
现在是这个问题吗!
他第一次见到路枫也这么不好说话,但是说实话他也不是很了解他。
路枫也:“不用管我的,我没事。”还是一脸标准客气的笑。
而沈施远刚才鼓起的勇气,各种努力的动作,就跟他自导自演一样。
有点丢脸。他好像习惯了对别人好,却不喜欢别人对他好。
算了,不吃就不吃吧,留着,说不定下次就有用了呢。
晚上,一帮人又围着一块做起了炸洋芋。起初沈施远并不知道炸洋芋是什么。几乎每家民宿的招牌都有这个玩意儿。
后来发现也有其他人不知道,他们问了,沈施远就在旁边听,才明白就是个普通的炸土豆。
味道嘛,估计就跟炸薯条差不多吧,或者狼牙土豆。
以前学校实验室,有些组员会带来,味道很香,师姐就非逼着他吃。
他勉强吃了一口,发现确实还不错,第二天就在租房里做了一份。
那时候没有温南玉,只有一个家里请来的保姆,保姆请假了,让他不要告诉母亲。沈施远当然没有告诉,但是那一天做完狼牙土豆后,他就常常让保姆不用经常来。
想想以前,自己还是蛮正常的,也比较自由。除了每天上下学,一个人路过相同的梧桐道外,没有其他。
生活很平常,乏味。
这里的生活就不同,这里昼夜颠倒了一样,每天活得都不重样。
偏偏这时候,温南玉给他发来消息:沈先生,你身体不好,切记不要吃辣的,炸的,这些热气又伤身体的东西,我叫那个管家多给你做汤类,他有没有给你做?
……嗯,没有,路枫也似乎偷懒了,要不是他想了个法子让他回来,他现在都见不到他呢。
但是沈施远却说谎话:嗯,他有。我每天都有在喝。
要是每天都喝,他不得吐了。
他也没有……弱到一日三餐,参汤不离身的样子吧。
炸土豆太烫了,路枫也快速把手指放到了耳朵上。
跳脚的样子清爽明朗。
在一群人中,他总是会显得格格不入,不论在哪个场合都是。他不作声的时候,别人跟他说,他看起来难以让人靠近。
可是路枫也却不会尴尬,他走过来的时候目的很明确。
“给你一份儿,试试看。”
沈施远:“能配烤奶吗?”
路枫也:“能,但是大晚上吃完喝完,你明天就得跟我去复健了。”
沈施远本来清瘦,许久不健身,身体依旧没走样,他本来吃得少,来这里才打开了味蕾的世界,于是他想尝试更多。
沈施远:“答应你了我还能反悔?”
路枫也摇摇头:“说不准,万一你觉得,复健太疼,哭着要回家我也拦不住你。”
沈施远被他逗弄得捂住额头笑起来,回道:“我不跑。”
路枫也:“尝尝看,有点烫,小心点。”
他的声音确实有点厚重了,像是感冒的前奏,带点哑音。
沈施远把手伸向口袋,还是想先把药给他。
路枫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开口:“哎,你别又逼我吃那苦啦吧唧的东西啊,我不吃!”
撒娇了,撒娇的时候整个人都更像个平常人,带着自我的感情。就是倔倔的。
沈施远的手重新伸出来,用叉子叉了一块洋芋。
味道很香,和他想象中的差不多,只不过好像少了很多辣,几乎是没有辣的,底下还铺了一层番茄酱。
路枫也:“好吃吧?”
沈施远:“我看它飘在油面的时候,就觉得它应该很好吃。”
路枫也绅士地鞠了个躬:“感谢客人的五星好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