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既望。
——沛郡谢府。
大雪淹淹,风云潇潇。
华丽的步辇停留在谢府门前。数多的仆从和宫中的嬷嬷伴着一位身着华服,头戴帷帽,一副宫妃模样的中年妇人边上。
谢府主母跪在青斑斑驳的石板上,两行清泪从她眼眶中渗出,一副哀痛的模样。
谢贺氏:“……小妹!衫儿才八岁……不可让她步入宫闱啊!”
光阴一显,那妇人掀起帷帽的薄帘。
谢太妃久不出宫门,几十年来,她的模样已经被谢家人忘得干净了。鬓边沾染的些许白雪,盖住了谢太妃的白丝一略。
谢贺氏止住哭啼,道:“小妹……”
见自己的衣袖被谢贺氏扯得紧,谢太妃面色淡然,用了些劲儿甩开了谢贺氏的手。她冷言薄语道:“谢贺氏,慎言。”
“本宫宴清四年年间入魏宫,入宫已有二十三年,是越王的生母。”
“而宴清七年年间,这整个谢府的族谱上,已经是没了本宫的名字。”
“本宫已经不是你口中的小妹了。还请谢侯夫人,尊称本宫一声‘太妃娘娘’。”
谢贺氏一怔,身子骨软瘫在地,阵阵抽泣。不久后,她被谢侯爷扶起。
“一个当家主母,不端庄持己,反而在大堂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谢侯训了谢贺氏一嘴,转身对谢太妃行礼道:“太妃娘娘,本侯的夫人得知幼女不久将会入主中宫,太过激动才失了礼仪。望太妃娘娘不会怪罪。”
谢太妃望了谢侯一眼,垂眸隐去眼中的寒意。故作沉稳道:“本宫看谢侯夫人管教这谢府多年,累了也是正常之事,自然不会怪罪。衫儿金尊玉贵,本就担得起凤命。”
“圣旨在此,谢侯接旨吧。”
谢侯恭敬的接过谢太妃手中的圣旨。这圣旨仿如泰山一般沉重,竟让他快接持不住。
不远处传来谢衫的哭喊声。
“不——我不要进宫……我要阿父阿母……”
三两个老嬷嬷按住谢衫,丝毫不见轻重的臂力,将谢衫摁的生疼。她哀声的哭着:“阿父——阿母——”
谢衫的泪水浸湿了衣衫。她向面前的父母伸出双手,希望谢侯和谢贺氏能握住她的手,将她从这几个老嬷手中救出来。
谢贺氏耐住心中悸痛,向谢衫跑去,握住了谢衫被擦伤的手。身后的谢侯也向谢衫奔来,将她拥入怀中。
谢衫幸喜,准备更进一步时。
她心中仿如天地的两个人却都松手了。
这让谢衫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将双手磨蹭出了鲜血。随后谢太妃身边的两个宫娥,又将她缓慢扶起,一步一步将她送入那步辇之上。
谢衫无助的想哭喊,却又被那两个宫娥轻轻的捂住了嘴巴。
她看见谢侯两人扶额垂泪,看见家中兄长的沉默不语。看见那个被养在自家的庶姐,平淡的将今天她送的手帕,埋在那个她经常玩耍的那个槐树下。
步辇被人晃动起来,谢衫昏头昏脑的止住了哭声。怔怔的望向路边,仍然是白雪盖柳枝,泉流冰下难。
一只孤雁缓慢地飞向南边。
谢衫平静了。
这只孤雁尽管那么努力的向南方飞去,飞的再高又能怎么样呢。最后还不是会冻死在那路边的树旁啊。
视线终究是被那绛红色的宫墙给挡住了。
等谢衫回过神来,她已经在那个,姑母所说的,比乌霜殿更华丽的宫殿了。而谢太妃就在离她不远的宫门口,凝望着她。
谢衫跑向宫门,似是有寒风在阻拦。
她无论怎么跑,也没有当初自由的身影了。
跌跌撞撞跑到谢太妃的跟前,她听见谢太妃道:“衫儿,姑母来看你了。”
“姑母……”
谢衫此刻热泪盈眶,紧紧的抱住了谢太妃。谢衫感觉到了谢太妃冰凉的指尖,在触碰她温热的脖颈。
“衫儿,无论要待多久,这一辈子,姑母会一直陪伴着你。”
谢衫准备说出口的话突然停止了。
她是害怕的。她实在太希望有个人能陪伴他。于是紧紧的,扣紧了围住谢太妃肩膀的双臂。忍住泪水不落下来。若是被别人瞧见她这副模样,该多难看呀。
终究还只是一个稚童。
谢衫还是忍不住,如同一只小鹿躲在谢太妃怀中,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