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坑?好好的粮仓下面,怎地会有大坑了?”鲁夫子瞪大了一双眼睛,不解问道。
赫连万华掩面轻笑,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声东击西,避人耳目。”
“诶,诶,老身怎么听不懂啊?可恶!你是趁着军师大大不在,故意欺负我!”鲁夫子先是抓头,进而明白过来。
赫连万华也不否认,只笑眯眯地瞧着她。
封堂主续道:“应是如此,属下白日就此事问过了蓝堂主。他也道:‘贼人当是早有准备,在粮仓下方挖掘地道,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粮食盗出。地道封锁后,便可制造出粮食凭空不见、不翼而飞的迷局来,扰乱各方视听。借此时机,再将盗出粮食进一步匿藏起来。以为如此,这单大案便会陷入查无可查、追无可追,最后不了了之的结局。’”
“原来是这样!好一伙奸诈狡猾、诡计多端的恶贼啊!”鲁夫子气愤道。
赵绯端坐于主位之上,当下他并不着急下论断。
因为此刻他的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如此处心积虑、大费周章地盗取粮食,这伙贼人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五十万担粮食放在平民百姓面前,那的确不是一个小的数目。可若是认为,单凭这五十万担便可影响军中的采买,甚至于影响至边塞战事的筹备,那未免太过天真。
能谋划出如此周详的秘策,并且成功得手的敌人,万不至愚蠢至此。
而倘若贼人的目标不在动摇军中采办,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从结果上来看,丢失这五十万担的粮食,唯一遭殃的便是沈氏。一旦东窗事发,其必会大祸临头。难不成,贼人的目标是沈氏?
可退一步来讲,如果贼人的目标确是沈氏,那粮食丢失后怎地不见有人报官,将此事戳破?反是容许沈氏封锁消息,将粮食失窃一事暂且隐瞒了下来?
凭沈氏的实力,紧急调度五十万担粮食弥补空缺,也并非是完全不可能之事。
既是要置其于死地,又为何要留有活口,尚保其一丝喘息之机?
这的确是一个说不通的地方。
令人不解的问题,还远远不止于此。
粮食失窃的时机竟然与城中失火陷入混乱的时候不谋而合。若说这两件事完全是碰巧,刚好在同一时间发生,不过是纯粹巧合罢了。
这种鬼话,是任谁都不会相信的,更别说赵绯了。
那么结论变得很是清晰了。沈氏被窃一事,冥蛇脱不得干系。
隐隐地,赵绯的直觉告诉他,黑暗之中还有什么在潜伏着,伺机而动。
想起关于冥蛇的种种,赵绯的面上浮起不悦之色。
这伙败类多行不义,实乃冥顽不灵,不知悔改。屡次助纣为虐,犯下恶果累累,直头是罪不可赦。
阶下几人的对话还在继续着。
赫连万华询问封堂主,蓝堂主对下一步举措的意见。
他答道,蓝堂主推测粮仓被盗一事与冥蛇干系匪浅,建议继续以铜雀楼为线索,追查冥蛇余孽的下落。同时又说,“与其让迷局继续成迷,让老鼠们舒坦地藏身于暗处。不如将计就计,推波助澜。门窗大开,阳光尽撒。倒是要看看这些蛇虫鼠蚁,如何藏身。”
“啥意思啊这是?调查铜雀楼能听懂。但这后半段,怎有又是‘迷局’,又是‘门窗’的,还有‘老鼠’???怎么、怎么这样深奥?比月儿的功课,还要深奥!!!唉呀妈呀,老身的头要裂开了!!!”鲁夫子直叹呜呼哀哉。
“不但是夫子未懂,属下也未懂蓝堂主后半段话之意。奈何我二人会面的工夫太短,无法一一问清。恳请枭首或赫连堂主明示。”封堂主实话实说。
呵,蓝堂主可当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赫连万华心说。
她分明知道蓝堂主的用意,但却故意不言语,只笑着望向赵绯。因为她不清楚,赵绯会不会按照蓝堂主提供的计策行动。以她个人对赵绯的了解来说,这个人未必会遵从这个提议。
赵绯收回心神,他先是解释了蓝堂主的意图,进而对三人下达了下一步的指令。
道:“蓝堂主之意,一是继续追查铜雀楼。二是要我等反客为主,主动向军中、京畿府揭露沈氏丢失军粮一事,进而引蛇出洞,揪出藏身于幕后的贼人来。”
“哦,好主意!”鲁夫子道。
封堂主也同意。
赵绯却摆手,道:“此计确是有助于加速查明此案,但如要施行此计,在真相查清之前,沈氏就要蒙遭大难。丢失军粮,瞒而不报。哪一项都是重罪。如今,我等尚未完全掌握沈氏勾连诚王、冥蛇等叛逆的罪证。若是单单为了查案,便铤而走险,不顾牵累。以至于令清白者落罪,令无辜者蒙冤,则本末倒置、得不偿失。不如暂且观望,贼人既是设下如此精巧的圈套,相信还有后着。通知潜伏于京畿府的弟兄们,一旦有人报官沈氏粮食失窃,务必盯紧报官者。这个人,将会是解开一切谜题的关键。”
“是。”三人皆道。
而后鲁夫子与封堂主离去,赵绯则留了下来。
“笑什么?”他语气不善地问赫连万华。
阶下立着的她眼中尽是笑意,一双眸子里印刻着赵绯的身影。
她步上阶梯,一步步向他靠近,待来到了他的面前。
赫连万华俯下身子,食指微微勾起赵绯的下颌。
“我笑大人,为何还能够如此善良?沈氏不过是一介商贾,竟也值得大人怜悯?”
有些厌恶地撇开头,赵绯道:“‘心存善念,以民为先。’那位大人的教诲难道你都忘了?”
赫连万华并不恼怒于赵绯对于同她接触的闪避,这些不足为奇。
笑意不减,道:“哦?我还当大人是因着结实了林氏之女林雪奴,才会变得如此呢?”
“你?”赵绯怒视于她。
未等赵绯发作,赫连万华轻笑着直起身子来。
牵起赵绯的手,她道:“大人很久没来我这里了,不如今晚便留下,好好睡一觉。”
赵绯没有答话,被她牵着起了身。
的确,他有好些时日没有踏踏实实地睡个安稳觉了。
赫连万华见他没有拒绝,便领着他往寝室行去。
兜转几合,二人进到了赫连万华的寝室。
赵绯换了身睡袍,赫连万华燃起了助眠的熏香。
阵阵幽白挥发萦绕,馨香充满了整个寝室。
侍候赵绯睡下后,赫连万华吹灭了灯烛。两头白虎卧于床下,它们是他的护卫。
赫连万华轻步离去,在她合上门扉之前,黑暗的屋内传来了赵绯略带了些朦胧的话语。
“寅时,唤我起来。不然,要误了事...”
屋内重新还于安静,赵绯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
轻声地应了一个“好”字,赫连万华退出屋子,缓缓合上了门。
她没有食言,寅时准时唤醒了睡梦中的赵绯。
赶在天亮之前,他自寒松楼归来。
飞檐走壁,往自己的小院去。途径林雪奴的住处,发现灯竟还亮着。
烛光彤彤,少女的身姿影影绰绰地出现在窗棂上。
看了小会,赵绯方离去。
雄鸡唱白,红日东升。
穿戴好一身轻甲,赵绯出门去。
赵月儿与鲁夫子用了早饭,前往文学馆。
案上的灯烧得剩下余烟袅袅,林雪奴也终是把最后一本账本看完了。
累得伏在桌上,她哈欠连连。
“小姐,你总这么熬夜可是不成呀!”素心心疼地道,帮她把搭在背上的薄衾重新披好。
“不熬夜查账,怎地能有这般收获?”林雪奴的眼睛都熬红了,但是她的神色却显轻松。
“什么收获?查出什么来了?可是查到了陈嫂贪污的证据?”
“恰恰相反。陈嫂不但没有贪污,反是经常补贴家用。”
“啊?这不对吧小姐。素心听说凡是当官的朝廷都会给发俸禄,旱涝保收。姑爷是做过大官的,再不济也不可能还需要陈嫂补贴家用吧?”
“你看这几个月的开支。”林雪奴翻开账本,用算盘给素心算起账来。
素心虽是不太懂算数,但林雪奴讲的仔细,她倒是也能听得明白。
她发现的确如林雪奴所言,陈嫂不仅没有私吞银钱,反是这个月补上个几两,那个月补上个几两,不间断地在补贴家中的用度。
“诶?不对呀!这个账目有问题。”忽然间,素心指着一处道。
“这大米、白面,怎地照比市面上贵出这么多?”
林雪奴会心一笑,说:“你终于发现了?不错。账本上记录的往来采办价格都要比市面上高上不少,尤其是粮食。米面菜肉,全部要比市价高上十几倍。”
“怎地会这样?”素心好不吃惊,进而道:“啊,是陈嫂?她、她也太贪了!”
林雪奴摇头,笑说:“如果要贪污,怎地会如此坦然、大方地将账目做得这般直白?仿佛是要告诉所有人一样?依我看,这些账目怕都是真的。”
“啊?那、那小姐的意思是,陈嫂她不是贪,是、是傻???如若不然,怎地要花高价去采办这些常见的东西?”
伸了个懒腰,林雪奴捶了捶肩膀说:“暂且稍安勿躁。二狗回来的时候,应是会给我们一个答案。‘真相,有时可能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不堪,不是吗?’”
素心上前帮她揉捏肩膀,有感而发道:“这般处置,可真不像是小姐的作风。”
“哦,是吗?”
“倒像是另一个人似的。”素心忽然灵感迸发。
“谁?”
“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