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给赵绯起花名这档子事,只有极少数人知晓,赵绯本人并不在其中。
桌上四人小谈几句,便开始用膳了。
青隼东瞧瞧西看看,满桌摆放的都是南方菜式,好不失望。
薏米粥、红豆粥、桂花莲子粥、银耳枇杷粥等好几种甜粥赫然在列;
鲜奶糕、梨子酥、猪油蜂糖糕、白蜂糕等一众点心,没有一款不是甜口的。
她欲哭无泪。
心下道,莫不是久经沙场、战无不胜的青校尉要活活饿死在徐、扬二州了吗?
突然,万花丛中一点绿,一碗豆花在众菜品之中脱颖而出,骤然出现在青隼眼前。
那白嫩的豆花上覆盖着黑色的汤汁,想来吃上一口,那必定是咸入心脾了啊。
迫不及待将那碗豆花归为己有,青隼大口吃了起来。
一旁的赵绯见了她如狼似虎的动作,只是不动声色地停下自己的动作,去看她。
“。。。。。。”
只见一口豆花放入口中,青隼却一丝一毫的咸味都没有品尝到,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甜滋味,席卷喉舌。
那黑色的汤汁,竟然不是什么咸口的酱料,而是红糖熬制的糖浆。
青隼此刻只觉得天塌了,地陷了,青校尉的整个世界被甜蜜攻占了。
恍惚间,她变成了一只小蜜蜂,飞入花中去采蜜。
怎知一个不小心,小脚板儿一滑,整个人跌入了满腾腾的一汪花蜜之中。
那酸爽,哦不,那甜蜜,简直要将她活活给腻死、齁死,真真是要了隼的命了。
观察到青隼的眼角有一滴晶莹一闪而过,赵绯淡淡道:“青姑娘似乎极爱这豆花了。不知可否,为她再续上一碗。”
言罢,低下头继续动筷。
不等青隼反驳,林老爷忙接话道:“好的好的,自然是没有问题。青姑娘既然喜爱,便不要客气,多吃些才好。”
看向青隼,林老爷笑得格外慈祥。可这份慈祥,于青隼看来却是异常的狰狞。
林夫人也有了些笑容。府上的客人能对食物有所赞美,这是对女主人无声的赞誉。
转头跟一旁伺候的小梅说:“去,快让厨房再去准备豆花,多准备几碗。”
气氛已是被烘托到了这个地步,青隼只能回了句,“我。。。我。。。小隼我。。。谢谢啊。。。”
言罢,她眼角的晶莹更多了点。心里则是前所未有地念起了长安的好来。
赵绯这始作俑者依旧是面无表情,吃着他碗里的粥。好像方才发生的事情,全部都与他无关一样。
这时,林府的一个下人从外院跑了进来。
“老爷、老爷!”
那下人是林牧清手下得力的一个小厮,名唤王二狗。今早林牧清就是派他带人前去郭府,接林雪奴回府的。
一看王二狗一副心急模样跑进院来,林牧清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顾不得什么老爷、仆人身份,忙起身迎了上去,急问说:“怎地了、怎地了???莫不是、小姐出事了???”
林夫人面上也有急色。
赵绯与青隼互看了看,等着那小厮后面的话。
“没有!”来到近前,二狗擦了擦脸上的汗。
说:“我等刚刚准备去郭府接小姐,怎知半路上遇见个自徐州宁安县来的人。那人满城找人问路,要去郭府。我上前一问,才知道这人去郭府,是为了寻咱家姑爷,说是有极要紧的事。我便让其他人去接小姐,把那人先带到咱家府门口了。”
二狗是林老爷的心腹,赵绯的事情他早前单独交代过他。
“不是小姐出了事,那便是好。”林牧清长舒一口气。
林雪奴一日未出阁,他的心就始终放不下。生怕薛涛再搞出什么事情来。
林夫人也是一个劲捂心口,只怕林雪奴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和赵绯互换了个眼神,林牧清吩咐道:“那,那快把人带上来吧。”
二狗答是,转身跑了出去。
其余人放下碗筷,让下人收了去,只等来人。
稍一会儿,二狗带着一人进了院子。
众人望去,发现来人一身粗麻短打装扮,风尘仆仆,周身泥泞。
“张大哥?”赵绯见了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便被他掩饰下去。
心中已是猜测到,宁安县许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青天大老爷!!!”张大哥见了赵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呜痛哭。
“起来说话。”赵绯两步上前,将张大哥扶起来,也不顾自己的手上和身上沾染了泥土。
林牧清与林夫人自是摸不到头脑,只看那二人。
“张大哥,你怎地来了???”青隼也上去,说,“堤坝上下,可离不开你啊。”
张大哥边哭边说:“青天大老爷,青隼姑娘,你们不知道。你们前脚刚走,宁安县就不好了。辛太守下令,把粮食都收回去了,每日只给一顿稀饭。我们这些男丁白日里出苦力维缮堤坝,只吃那么丁点,哪里扛得住。哲别大人替我们出头,与辛大人起了冲突,那天杀的辛大人竟以老弱妇孺相要挟,令哲别大人也没了办法。他又觉得自己被弗了脸面,一怒之下下令放火烧粮。哲别大人带着我们拼死拼活,只救回来一小部分,现下宁安几乎断粮。哲别大人想尽办法护住老弱妇孺,让老张来扬州寻大人回去主持公道。”
赵绯沉默了。
辛守财反水之事,乃是他留下的祸患。
未第一时间将其诛杀,令其伏法。是打算暂且留他一口气在,一来他是熟面孔,便宜调动徐州当地兵马,二来等治理水患过后,可将其押送长安,震慑、警醒朝中各派势力。可赵绯并未料到,这辛守财死到临头,还未醒悟。仍然是胡作非为,为祸百姓。
赵绯后悔了,初见辛守财那晚,他就不该强行按下杀意。又想起薛涛给林家带来的灾祸,赵绯只后悔那晚自己未将这两个败类一起送下地府。
青隼闻言,狠窜拳头,怒道:“这辛守财当真是该死,杀他个千次、万次都解不了恨!”
“竟还有,此等荒谬绝伦之事?”林牧清听张大哥说完,也是怒不可止。
“哪里有父母官放火烧粮食,不给百姓吃的?这不是作孽吗?”林夫人流下了泪水,她打心眼里同情心疼的宁安县百姓,更不齿于辛守财之所作所为。
“诸位莫急。”赵绯拍了怕老张的手,语气柔和了下来,说:“是绯安排欠妥,让宁安县的百姓们受苦了。绯这便同张大哥赶回去,让辛守财就地伏法。林氏粮行的粮食随后便到,乡亲们的吃食不用愁了。”
短短的几句话,已足以安抚张大哥满腔的委屈。张大哥只哭着点头,口中已是说不出什么话来。
转头看向林牧清,赵绯打算请辞。
林牧清却道:“贤婿不必讲了。二狗啊,快去给姑爷和青姑娘还有张师傅多备些盘缠,选上快马!快去!”
“诶诶诶,这便去!”二狗一溜烟地又跑了出去。
“多谢。”赵绯有些感激。
“自家人,客气个甚么。贤婿且先行一步,咱林家的粮队几日后便到!”林牧清摆手,表示让赵绯莫要客气,更是莫要担心粮食的问题。
转而,他有些遗憾,道:“可惜,雪奴那丫头还未回府,你二人连一面,都还未曾见过。”
遗憾归遗憾,林牧清主要还是担心薛涛会来捣乱。他并不知道,薛涛此时已在徐州被赵绯囚禁了起来。
“是啊。”林夫人也是遗憾,又说:“赵大人这一去治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若是这时候薛涛和他手底下的那群无赖再上门来闹,可是要如何是好?我那苦命的雪奴哦…”
说完,她又去捂心口。
对于林雪奴的心疼与忧心,令这位老母亲面露苦楚。
赵绯见林夫人难过,他心里也极不好过。
略作思量,他自怀中摸出一块白玉。那白玉晶莹剔透,已是近乎透明。
林牧清见了那玉,有些意外。那玉的料子很是普通,并非什么值钱玩意儿,按理说赵绯这等身份,是绝对瞧不上这种廉价货色的。但是细瞧着,那玉有着光滑的质地和几近透明的成色。由此观之,这玉定是被主人时刻带在身上,时常把玩,这才把棱角磨合得如此光洁。又以人体的精气沁泽滋育,这才将这块玉养得这般温润了。
这块玉于赵绯而言,必定是万分重要。
只见这块白玉乃是由两条龙鱼组合而成,两鱼一阴一阳。嵌在一起,二鱼首尾相扣,珠联璧合,成阴阳太极形。
赵绯将那玉放在手中,两手一掰,那玉被他拆成两半,一条鱼占一掰。
将那条属阳的龙鱼好好收入怀中,另一只属阴的龙鱼被他双手奉上。
赵绯对林牧清道:“此一去,归时难料。恳请林老爷,将这玉交与、交与林家小娘子。如此,当表绯之寸心。”
称林雪奴为“林家小娘子”,这让赵绯很是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好。”林牧清忙将那玉收了。这也算是吃下了赵绯给他林家的一记定心丸。
又想了想,赵绯说:“青姑娘为人正气,武艺高超。随绯从军多年,是绯身边值得信赖之人。此番绯与张大哥赶回宁安,青姑娘则暂且留守林府。一旦有事发生,自可有所照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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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白玉龙鱼表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