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零和博弈 第2章 彷徨

2010年6月25日

原本以为这世上，光是alpha，beta，omega三种性别就足够复杂了。

没想到人们又自作主张，给alpha和omega划分起了优性劣性这些等级。

好想逃离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去到一个谁也不认识我的地方。

*

「从出生在这个破碎的家庭时起，我的人生就注定饱受冷眼。

无论谁遇到我都不会问：崔欲，你爸呢？

因为我没有父亲这件事，好像已经成了周围人尽皆知的秘密。」

崔欲家处在红灯区的中心地段，交通只有步行和中心街公交这两个选择。那里道路逼仄，全是像复杂迷宫一样的小路，像是为了偷情专门设计的，走十步路就能看到有人举着牌子站街。一旦谁发情了，随手勾搭一个就能现场解决。

就这个混乱的小地方还被自己人给宣传了出去，说：凡是住在这里的人，不管男女，一旦分化，alpha去东边，那里开着家避孕套专卖店；omega去西边，那边有一家堕胎医院；beta就去南边，那里是最大的皮条客集聚地。

在这个混乱且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气味的地方，若没有强大的父亲的保护，那一个小家庭几乎就会成为人人欺凌的靶子。

崔欲和母亲两个人在这种环境中已经度过了16年时光。

稍微站直身子就能碰到天花板的窄小房间，每次开一半就会卡住的门，像蜘蛛网一样盘在屋顶的电线，横七竖八的道路，以及……

不知道哪个路口会突然出现的拳脚。

所有人都知道崔欲很好欺负，因为家里没钱没势也没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就算再怎么欺负也不敢反抗，再怎么贬低也不会等到他翻身的一天。是以，当他们听说崔欲分化成了罕见的“优性alpha”时，滔天的嫉妒与愤怒促使他们决定狠狠给崔欲个教训。

“听说你小子分化成了优性alpha？”带头那人捻熄了烟头，一把抓起摔坐在地的人的头发，用鼻孔对着他，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挖苦道：“就算成了优性alpha又能怎样？山鸡就是山鸡，既然出生在这个鸟不拉屎的旮旯里就别妄想着哪天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崔欲个头小，此时天气燥热出了一身汗，一旦粘上尘埃，立马就变得灰头土脸。本就因分化而泛疼的身体不住发颤，双臂无力的垂在身侧，手背时不时能触碰到粗糙的地面，一碰就刺骨的疼。

他本是为了买止痛片才出门的。普通人家分化都会准备上止痛片，如果条件好一点还能买见效极快的止痛剂。崔欲原本想着自己能吃苦，这点痛稍微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会疼到四十度的天却浑身犯冷哆嗦的程度。

他窝在房间里熬了一天始终难以熬过去，这才决定出门买药，没想到……就与这群不速之客狭路相逢。

初中阶段有专门的分化假期，大多数同龄人都会在那段时间完成分化，而崔欲的分化期却在中考当天姗姗来迟。

看着眼前这些人，有的背着书包，有的肘边夹着笔袋，应该是刚考完试准备回家的。

崔欲已经因为分化耽误中考懊恼了两天。他责怪了好多遍自己的腺体，质问它，为什么分化不能再晚一点，不能等到他中考完。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如潮水般袭来的痛楚。

“或许是老天垂怜他，错过了如此重要的考试，却让他成了优性alpha。”这是崔欲妈妈在昨日拉保险的途中得知崔欲分化结果后第一时间向崔欲传达出的信息。

看母亲在外人面前喜极而泣的样子，崔欲还以为分化成优性alpha是什么天大的喜事。以为生活会因此而变好，就像突然中了一亿彩票一样，一夜暴富，不会再受欺负，能抬头挺胸地做人，再也不用羡慕别人，吃喝玩乐皆自由。

可是一夜过去，再睁眼时，残破的桌角依旧对着自己的脑袋，窗外飘进来的泔水的味道依然刺鼻，这一踮起脚就会触及天花板的房子还是这么丁点大，束缚着双脚的鞋子仍旧越穿越薄、越洗越破。

生活就像被冰块封住了喉咙一样，越是用力呼吸就越是痛苦不堪。

面前那些家伙们说的确实没错，丑小鸭或许可以变成黑天鹅，但山鸡绝对不会变成凤凰。哪怕是被冠以神话的优性alpha，到头来活得还不如村口那个不论谁谈起都会嗤之以鼻的劣性omega。

“优性alpha看到beta的拳头连还手都不敢，太怂了吧，不愧是你啊，怂包崔欲。”那人哂笑着，松开抓着崔欲头发的那只手，末了，脚尖一滞，朝他的肚子猛然发力。

侧倒在地上时，崔欲的眼前有些恍惚，好似泪水合着灰尘进到了眼睛里，又疼又痒，等到肚子传来剧痛之时，眼泪才终于止不住地溢了出来。

旁边一人眼尖，看到了落在地上的一片药板，不禁思忖着坏笑起来。他捡起那片药，慢条斯理地一个孔一个孔戳开，随后掐着崔欲的下巴，将药片尽数倒进了他的嘴里。

那人动作极其强势，像是被折磨人这件事带来的快感刺激得丧失了理智，到最后，他的整个面部表情变得狰狞，紧紧捂住崔欲的嘴，咬牙切齿地狞笑道：“吃吧，一次性把七天的量都吃了。”

“这么吃会死吧！”有人担心地抓紧衣摆，小声提醒。

“他可是优性alpha，怎么可能死的这么容易。”有人煽风点火。

到最后，那一行人聊起了“今晚吃什么”这个话题，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背着夕阳远去，徒留崔欲一个瘦弱的人跪在地上无措地干呕，呕不出来就伸手去抠，另一只手将脖子掐得通红。伴着呛出来的眼泪以及挂了半张脸的鼻涕口水，他终于将七八片药通通呕了出来。

他爬起身，忽然一阵头晕目眩，随即又捧着肚子干呕起来。

路上杂乱的电线杆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着休息的建筑，上面贴着各种色情广告，其中有一句话用粗红字体打印出来，十分显眼——

「来heney会所，挥霍他人的青春，拯救自己的人生。」

单词都能拼错的店名，低俗的广告语，贴在这么一块贫瘠之地竟然还成了这一带的独有文化，是这里的“特色”。

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离开他们的，并不是死了。他倒是希望他爸真的死了，这样的话，崔欲至少还能从小挺直脊梁反驳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儿一句“崔欲不是没爸养的小孩儿！”

崔欲狼狈地回了家，正好遇上买了啤酒回来的母亲。酒已经成了她的续命药，她的精神从父亲逃跑后就一直靠酒精维持着，要是家里喝空了酒，她会比发酒疯还要严重地到处砸东西。

见到面前的崔欲这副糟糕透顶的模样，她惊愕地瞪大双眼，接着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道：“你不好好在家待着跑出去干什么！？不知道别人今天都中考完了吗！啊？！为什么你要跑出去！你这个自私的东西！”

崔欲紧埋着下巴，觉得失落。他原以为会换来母亲的同情……不过这样的结果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即便如此，他的内心还是因此小小地受伤了一下。

不能犯错是他们家的第一条准则。

因为一旦犯错，没有任何人会替他们承担后果。

就算再不甘也不能反击。

因为一旦反击了就全部都是你的错，别人家会上门来义正言辞地讨说法，并且不会有任何看客站在他们这边替他们说话，向来如此。

要想保护好自己，就只能自己多加小心，减少不必要的外出。

被人欺负了也只能自求多福，少抱怨。

对崔欲受伤这件事，母亲一开始还会替他上门理论，可是无一例外都被拒之门外，要么遭人冷眼。她的自责与痛恨已经逐渐变成了对崔欲的责怪，仿佛这样能减轻一些她肩上的负罪感一样。

门又在开了一半时戏剧性地卡住了。

母亲“啧”了一声，上前一脚狠踹过去，门又应声开了。接着，她像含了口怨气似的跺进屋里，嘴里埋怨道：“别人家小孩都知道帮家里人打工挣钱，就你早晚念那几本破书，有什么用，到头来连考试都没得考。”

崔欲没话说，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后头。

读书是他所知道的唯一从逃离这里的方法，所以他孤注一掷把一切都赌在了升学考里，现在梦碎了，他的心也跟着碎了，连喝热汤都觉得冷。

然而事情却悄悄有了转机。

当晚，崔欲从母亲的电话中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听说被分化期耽误中考的学子有一次复读的机会，只是如果选择复读的话就得去私立补校。

母亲虽然嘴上说着学费贵，劝他不要念算了，结果转身就在屋子里默默数起了积蓄，她比谁都希望崔欲能靠读书改变这样悲惨的出生。

崔欲从母亲的行为中得知了一个讯息：他要复读了。

而复读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年，家里的经济会更加吃紧。

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中考完的这一个暑假，崔欲第一次跟着母亲去了城区，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同时打着找私立学校的名头，一门心思扑在找暑假工上。

最后，崔欲被公交站附近的一家烘培店录用了。

他在店里工作了一天，虽然疲惫，但更多的是心安，以及从内心深处时不时冒上来的羡慕。

城区里的孩子和他不一样，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自信得体的笑容，见到和他们年纪相仿的自己时还会对着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每当这时，崔欲的眼睛就像摁下快门键的照相机，记录下了当□□悟到的心情。啊，他感叹，那就是没被生活束缚住的样子，是他理想中的生活。

公交站的长椅上，棚顶的灯光有些昏暗，他有些落寞地盯着自己有一些开裂的鞋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里就是外面的世界，并不可怕，反而特别舒适怡人。崔欲从没吃过生活的甜头，单是踏出了出生地就被迷恋住了双眼，流连忘返，就像冲破了封印的恶兽，贪婪地想要获取外界更多的信息。

这里没有泔水腐烂散发的异味，取而代之的是温暖的烤面包香。没有不堪入耳的言语，取而代之的是轻柔的音乐和来往顾客的温声细语。也没有被丈夫骗到身心俱疲的母亲每天宿醉的啜泣声。

电话里，母亲用少有的柔和的声音关怀了一遍他的一天。

这里美好的就像崔欲小时候读过的童话故事里的世界一样。

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公交车从昏暗的拐角冒出了头，吭哧吭哧的声音如同运转中的生锈机械，他起身，得回到那个摇摇欲坠的世界中去了。

受下章登场（礼貌提裙欠身）

此处附赠童话一篇：

这世上有两件最为珍贵的东西：垃圾堆里碎成两半的铅心，还有旁边死去的燕子。From《快乐王子》

后续要能写到那种火候再附赠另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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